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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梦魇

2017-07-17 13:53阅读:
父亲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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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梦魇

文/图 金殿利

父亲性格暴躁,处事不圆滑,常常得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顶撞领导。其实,最后吃亏的是他自己。父亲是共和国成立之初的工人积极分子,因念过两年私塾,算有文化的人,不久就担任火车站的值班站长。可是,好景不长。大概在十年以后,父亲从领导岗位上一落千丈。否则,他应按干部的待遇领到可观的退休金。可他到老只能享受着农村每月几十元的养老金。他的暴躁性格给他带来了终身悔恨。
那天,父亲清早起床后,沉重地坐在沙发上,怒气盈面,激奋地说:“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靳向德。我这辈子让他坑完了!我在梦中见到了他,上去就给了他个大耳光,把手都打麻了。”父亲已是九旬老人,耳聋眼花,平时不轻易提出问题。而且,大家一致认为父亲已有些“老小孩”的症状。今天,他却又一次清晰地说出了“靳向德”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彻底改变了他人生命运的人。
那是1962年,父亲当时是火车站的值班站长。有一次,父亲当班时,开出的调车单就交给了他的部下、同室的工作人员靳向德,让他拿着单子去调动车辆。这是正常的工作,而且必须立即送到应该调动的机车司机手里。可是,靳向德一出门就故意放慢了脚步,迟迟走不到位。这个火车站是个大编组站,南下北上的火车都要在此编组。车辆调动一环扣一环,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就要造成当天所有车辆晚点,带来严重的经济损失,属于恶性事故。靳向德拿着调车单出门后,迟迟未能调动车辆,使进站需要编组的车辆阻塞,站内立即笛声轰鸣。父亲听到笛声,感到出事故了,撒腿就往外跑,看到靳向德还在路上磨蹭,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去抢过调车单向需要调动的车辆跑去。此时已耽误了车辆调动,编组站里出现混乱。虽然事故不大,但也有个别列车晚点。父亲是当班领导,要负全部责任。铁路
上纪律严明,处理父亲的决定很快就下来了。父亲从值班站长降到扳道员,工资也锐减一半。父亲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提出了下放回老家务农的申请,举家搬到了老家。
父亲与他的同事合影,是欢送父亲右侧的同事从鞍山调到四川工作。前排右起第二位是父亲

父亲和我的舅舅张文龄、哥哥金殿荣合影。 摄于20世纪50年代。

三年后,父亲得到了确切的信息,铁路局破获了一起国民党安插在局内的特务组织。原来,靳向德就是国民党特务,并且是本站“三人行动小组”的头目。那年,他不顾与父亲的同事情谊,蓄意制造事故,给红色政权捣乱。父亲虽然知道这个案件破获了,却碍于面子,没有去找单位领导恢复他的工作。因为,他把那些领导都得罪遍了。
父亲回乡务农时正值壮年,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话下。农村的条件虽然艰苦,但是父亲从没有退缩过。只要年轻人能从事的劳动,父亲也不甘落后。他在生产队期间,多年担任生产队长,在农业战线上曾有过辉煌。可是,在当生产队长期间也得罪了很多人,他的脾气不允许社员有偷懒行为,不允许消极怠工。农村社员的素质参差不齐,怎么可能都是肯干的好社员?那些被他批评过的人,对他恨之入骨。父亲看到谁不好好干活、谁把集体的财物糟蹋了,张口就训,从不客气。1969年,父亲已五十岁了,当选了生产队的贫协代表。不久,公社抽调父亲担任一支贫宣队的队长,到邻近的一个生产大队蹲点。整整一个冬天,他都待在这个生产大队,与社员一起学习,一起劳动。过春节,也仅仅是回家待两天,就急匆匆地赶回去。直到第二年春天,父亲才回来,得到了公社的奖励,捧回了一个大奖状。
1960年我家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母和哥哥姐姐如今都过世了,只有前面的两个小孩还在

父亲和他最要好朋友的合影。大约摄于20世纪50年代。


那时,农村的生活很苦。我家的人口多,劳力少,挣的工分少。每年都是分完粮食,就没有剩余了。平时买盐等生活用品,都靠那几只鸡,下了蛋到供销社去换钱。父亲虽然年龄大了,思想却不安分,总是别出心裁。他突然想到要搬家,要搬到我姥姥家的那个生产队。那些年,这个生产队要比我家的那个生产队经营得好一些。但那时户口管理很严,迁徙很难。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办妥了搬家事宜。
在大地一片肃杀的季节里,我家的那点财产,加上生产队新分的粮食和秫秸,装了三辆马车,缓缓地向村口驶去。我坐在马车上,心情是异常怅惘。不断地回头张望曾经生活多年,陌生而又熟悉的灰色村庄,一幕幕过去的生活场景浮现在眼前……
马车驶出了不再与我有关系的村庄,在莽苍苍的大地上前行,向着新的生活进发。此时的大地上已没有了庄稼,光秃秃的垄上露出一排排茬子,留待明年开春季节再一棵棵刨下,然后种下一年的希望。路过的村庄也是那样的灰色主调,很少看到新意。偶尔看到一个人匆匆地从一个大门出来,又拐进另一个大门。甚至看不到一只狗在街上游荡。
十几里的路程,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新的家,依然是那么破旧。墙壁已被炊烟熏黑了,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淡。我看着这个新家,对于能否改变我家的贫困状态,心里直犯嘀咕。新的生活就将从这里开始吗?搬家会是改变命运的契机吗?
到了新的地方,父亲很欢心。可是,当地的社员们却很排斥我们。他们说,队里的物资就这么多,多了一个人,就要从大家的财产中分去一些。父亲很快就尝到了这个苦果,但已经没有了退路。囊中羞涩,不可能再搬家了。就是回到老家也不可能了。房子卖了,从生产队里已经退出,怎么去面对乡亲们?正应了那句古话: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父亲为了证明他的决策正确,历尽了千辛万苦,最终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次事故已经过去半个世纪,在这个时段里,父亲为了弥补他轻率的举动,时常后悔回到了农村,又后悔最后一次搬家。父亲拖着年迈的身体,只能在脑中过电影似的回忆过去的岁月。那次事故,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虽然靳向德已被镇压多年了,但他造成的阴影仍然罩在父亲的头上。那次事故的后果,还在影响着父亲的生活。
父亲在他九十七岁高龄时,在家中寿终正寝。在临终前的几年里,他时常放声大哭。我想,他的心里一定很苦。这辈子从辉煌一步步走向衰落,到了不能扭转乾坤的年龄,只能在不断后悔的痛苦中度过残年。
以上图文选自《老照片》第一一三辑,作者金殿利,山东画报出版社2017年6月第一版。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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