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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Scott Fitzgerald《The Great Gatsby》
“你在干什么买卖，尼克？”
“我在做债券生意。”
“在哪家公司？”
“从来没听说过。”他断然地说。这使我感到不痛快。
“我一个人也不认……”
“你总该认识盖茨比吧。”
“盖茨比？”黛西追问道，“哪个盖茨比？”
“呃，没有。”我答道，对他的语气感到很吃惊。
“我说，这是一本很好的书，人人都应当读一读。书的大意是说，如果我们不当心，白色人种就会……就会完全被淹没了。讲的全是科学道理，已经证明了的。 主要的论点是说我们是北欧日耳曼民族。我是，你是，你也是，还有………”稍稍犹疑了一下之后，他点了点头把黛西也包括了进去，这时她又冲我眨了眨眼。“而我们创造了所有那些加在一起构成文明的东西——科学艺术啦，以及其他等等。你们明白吗？” 他那副专心致志的劲头看上去有点可怜，似乎他那种自负的态度，虽然比往日还突出，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够了。
我几乎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汤姆和黛西就回到餐桌上来了。黛西坐了下来，强作欢愉地大声说：“我到外面看一下，看到外面浪漫极了。草坪上有一只鸟，我想一定是搭康拉德或者白星轮船公司的船过来的一只夜莺。它在不停地歌唱……”她的声音也像唱歌一般，“很浪漫，是不是，汤姆？”
第二天，汤姆要我跟他一起去纽约。 西卵和纽约之间大约一半路程的地方是灰烬堆成房屋。
车行里毫无兴旺的气象，空空如也。这时老板乔治•威尔逊出现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他一看见我们，那对眼睛就流露出一线暗淡的希望。
“哈罗，威尔逊，你这家伙，”汤姆说，一面嘻嘻哈哈地拍拍他的肩膀，“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威尔逊缺乏说服力地回答，“你什么时候才把那部车子卖给我？”
“下星期。我现在已经让我的司机在整修它了。”
“你怎么不拿两张椅子来，让人家坐下。”
“对，对。”威尔逊连忙答应，随即向小办公室走去。
她点点头就从他身边走开，正赶上威尔逊从办公室里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我们在公路上没人看见的地方等她。“多可怕的地方，是不是！”汤姆说，同时皱起眉头看着埃克尔堡大夫。
“糟透了。”
“换换环境对她有好处。”
“她丈夫没意见吗？”
“威尔逊？他以为她是到纽约去看她妹妹。他蠢得要命，连自己活着都不知道。”
她已经换上了另一件连衣裙，那裙子紧紧地绷在她那肥阔的臀部上。就这样，汤姆和他的情人, 威尔逊太太茉特尔还有我，三人一同上纽约去。
他们的一套房间在最高一层。那天晚上, 他们有聚会。
茉特尔妹妹的凯瑟琳是一个苗条而俗气的女人，“你也住在长岛那边吗？”她问我。
“我住在西卵。”
“是吗？我到那儿参加过一次聚会，大约一个月以前。在一个姓盖茨比的人的家里。你认识他吗？”
“我就住在他隔壁”
“噢，人家说他是德国威廉皇帝的侄儿，或者什么别的亲戚，他的钱都是那么来的。”
“真的吗？”
她点了点头。“我害怕他。我可不愿意落到他手里。”
“事情发生在两个面对面的小座位上，就是火车上一向剩下的最后两个座位。我上纽约去看我妹妹，在她那儿过夜。他穿了一身礼服，一双漆皮鞋，我就忍不住老是看他，可是每次他一看我，我只好假装在看他头顶上的广告。我们走进车站时，他紧挨在我身边，他那雪白的衬衫前胸蹭着我的胳膊，于是我跟他说我可要叫警察了，但他明知我在说假话。我神魂颠倒，跟他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还以为是上了地铁哩。我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句话：你又不能永远活着。你又不能永远活着。”
“黛西！黛西！黛西！”威尔逊太太大喊大叫，“我什么时候想叫就叫！黛西！黛……”
汤姆动作敏捷，伸出手一巴掌打破了威尔逊太太的鼻子。
回到家, 一个身穿蓝绿色制服的司机在等我，为他的主人送来一封措词非常客气的请柬，上面写道：如蒙我光临当晚他的“小小聚会”，盖茨比当感到不胜荣幸。他已经看到我几次，并且早就打算造访，但由于种种特殊原因未能如愿。
晚上七点一过，我走过去到他的草坪上。
“我喜欢来，”一个姑娘说，“我从来不在乎干什么，只要我玩得痛快就行。上次我来这里，我把衣服在椅子上撕破了，他就问了我的姓名住址——不出一个星期我收到克罗里公司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新的晚礼服”
“谁不愿意？”我问。
“盖茨比”
两个姑娘和乔丹诡秘地把头靠到一起。
“有人告诉我，人家认为他杀过一个人。” 我们大家都感到十分惊异。
“我想并不是那回事，”姑娘不以为然地分辩道，“多半是因为在人战时他当过德国间谍。”
“咱们走开吧，”乔丹低声地讲。“不管怎样，他举行大型宴会，”乔丹像一般城里人一样不屑于谈具体细节，所以改换了话题，“而我也喜欢大型宴会。 在小的聚会上，三三两两谈心倒不可能。”
“没有关系，”他恳切地嘱咐我。“别放在心上，老兄。” 这个亲热的称呼还比不上非常友好地拍拍我肩膀的那只手所表示的亲热。
接着男管家来了，站在他背后。“先生，有一个找您的来自费城的长途电话。”
“好，就来。告诉他们我就来。晚安。” 他微微一笑。
七月末一天早上九点钟，盖茨比的华丽汽车沿着岩石车道一路颠到我门口停下，它那三个音符的喇叭发出一阵悦耳的音调。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我。
“早啊，老兄。你今天要和我一同吃午饭，我想我们就同车进城吧。”
“得啦，我来给你讲讲我自己的身世吧，你听到这么多闲话，我不希望你从中得到一个对我的错误看法。”原来他知道那些谈话增添风趣的离奇的流言蜚语。
“旧金山。” 旧金山在西部海岸，不属中西部。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因此我继承了很多钱。”他的声音很严肃，仿佛想起家族的突然消亡犹有余痛似的。有一会儿我怀疑他在捉弄我，但是看了他一眼后，我便相信不是那么回事。
“后来我就像一个年轻的东方王公那样到欧洲各国首都去当寓公, 巴黎、威尼斯、罗马, 收藏以红宝石为主的珠宝也好，打打狮子老虎也好，画点儿画也罢，不过是为了自己消遣，同时尽量想忘掉好久以前一件使我非常伤心的事。”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来，因为他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他的措词本身那么陈腐，以致在我脑子里只能是这样的形象：一个裹着头巾的傀儡戏里的“角色”，在巴黎郊外有大片森林的布龙公园追着打老虎，一面跑一面从身子里每个孔洞里往外漏木屑。
在这个时候，盖茨比的一个熟人来到我们的餐桌前。
“这是我的朋友沃尔夫山姆先生。”
沃尔夫山姆先生打量我，“我听说你在找一个做生意的关系。”这句话使人听了震惊。
盖茨比立即替我回答：“啊，不是，”他大声说，“这不是那个人。”
“不是吗？”沃尔夫山姆先生似乎很失望。
“这只是一位朋友。我告诉过你我们改天再谈那件事嘛。”
“对不起，”沃尔夫山姆先生说，“我弄错了人。” 他跟我们握握手，掉转身去。
“他是个赌棍。”盖茨比犹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补充道，“他就是一九一九年那年非法操纵世界棒球联赛的那个人。”
“非法操纵纵世界棒球联赛？”我重复一遍。居然有这种事，我听了发愣。我当然记得世界棒球联赛在一九一九年被人非法操纵，可是即使我想到过这种事，我也会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件发生了的事情，是一连串必然事件的后果。我从来没料到一个人可以愚弄五千万人，就像一个撬开保险箱的贼那样专心致志。
“他怎么会干那个的？”我过了一分钟才问道。
“他只不过是看中了机会，”
“他怎么没坐牢呢？”
“他们逮不住他，老兄。他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过了一会儿, 他说“我今天有件大事要请你帮忙，因此我觉得你应当了解我的情况。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只是一个不三不四的人。”他犹疑了一下，“我碰巧打听到今天下午你约了贝克小姐喝茶, 请你帮忙的这件事今天下午你就可以听到。承蒙贝克小姐同意，让我跟你谈这件事。”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指什么，但是我兴趣不大，倒觉得厌烦。我请贝克小姐喝茶，并不是为了谈论盖茨比先生。我敢胄定他要求的一定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有一会儿工夫我真后悔当初不该踏上他那客人过多的草坪。
我和乔丹•贝克见了面, 那天下午, 她告诉了我盖茨比和黛西的事。
一九一七年十月里有一天, 刚刚十八岁的黛西认识了泰勒营青年军官杰伊•盖茨比, 他们坠入了爱河,乔丹那时见过盖茨比一次。从那以后一隔四年多，乔丹一直没再见过盖茨比, 就连乔丹四年后在长岛遇到他以后，她也不知道这个盖茨比原来就是黛西的盖茨比。
停战以后黛西参加了一次初进社交界的舞会，据说二月里她跟新奥尔良市来的一个人订了婚。在举行婚礼前夕送别新娘的宴会之前半个小时，黛西一手拿着一瓶白葡萄酒，一手捏着一封信。她要告诉大家，改变主意了。她哭了起来, 她哭了又哭。她母亲的贴身女佣人，然后锁上了门，让她洗个冷水澡。她死死捏住那封信不放。
这场风波就过去了。她没事儿似的跟汤姆结了婚，婚礼之隆重豪华是路易斯维尔前所未闻的。乔丹是伴娘之一。婚礼后, 黛西和汤姆动身到南太平洋去做三个月的旅行。之后, 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那么迷恋丈夫的。看着他们俩在一起的情景真使人感动, 使人人迷。第二年四月黛西生了她的女儿。
后来，大约六个星期以前，黛西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了盖茨比这个名宇。就是那次乔丹问我认识不认识西卵的盖茨比。之后，黛西又问乔丹：“哪个姓盖茨比的？”。直到那时乔丹才把这个盖茨比跟当年那个军官联系起来。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为什么不是？”
“盖茨比买下那座房子，就是因为这样一来黛西就在海湾对面嘛。”
“哦！”
“他大概指望哪天晚上她会翩然而至，光临他的一次宴会，”乔丹继续说，“但是她始终没有来过,后来他就找到我。就是在舞会上他派人去请我的那一晚，我自然建议在纽约请你吃午餐。他想知道你肯不肯哪一天下午请黛西到你住处来，然后让他过来坐一坐。”
这个要求如此微不足道，真使我震惊。他居然等了五年，又买了一座大厦，在那里把星光施与来来往往的飞蛾, 为的是在哪个下午他可以到一个陌生人的花园里“坐一坐”。
“他才托我这点小事吗？”
“他害怕，他等得太久了。他想你也许会见怪。尽管如此，他其实是非常顽强的。”
我还是放不下心。“他为什么不请你安排一次见面呢？”
“他要让她看看他的房子，”她解释道，“你的房子又刚好在紧隔壁。”
我进了他的房子, “你府上看上去像世界博览会一样。”我说。
“是吗？”他心不在焉地转过眼睛去望望。
“哦，那好嘛，”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希望给您添麻烦。另外还有一件小事, 别带汤姆来。”他含混地说，然后犹疑了一会。
请黛西到这里来喝茶的那天下午两点钟从盖茨比家里送来暖房的鲜花，连同无数插花的器皿。
“学着干。”
“那么，这也许会引起你的兴趣。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你就可以挣一笔可观的钱。碰巧是一件相当机密的事。”
我现在认识到，如果当时情况不同，那次谈话可能会是我一生中的一个转折点，但是，因为这个建议说得很露骨，很不得体，明摆着是为了酬谢我给他帮的忙，我别无选择，只有当场把他的话打断。
“我手头工作很忙，”我说，“我非常感激，可是我不可能再承担更多的工作。”
快四点, 盖茨比他站了起来，用犹疑的声音对我说，他要回家了。
“那是为什么？”
“没有人来喝茶啦。时间太晚了！”他看了看他的表。
正在这时传来一辆汽车拐进我巷子的声音。我们俩都跳了起来。
我自己也有点慌张地跑到院子里去接黛西。黛西满面春风、心花怒放。
进入房间后，我假装他们不认识对方, 彼此介绍了他们, 一阵静寂。时间长得可怕。
“我们以前见过。”盖茨比咕哝着说。他瞥了我一眼，嘴唇张开想笑又没笑出来。
“我们多年不见了。”黛西说，她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
“到十一月整整五年。”盖茨比脱口而出的回答至少使我们大家又愣了一分钟。
我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到厨房里去预备茶。
“你上哪儿去？”盖茨比马上惊慌地问道。
他发疯似的跟我走进厨房。
关上了门，然后很痛苦地低声说：“这是个大错，”他把头摇来摇去地说，“大错而特错。”
“你不过是难为情罢了，没别的。”幸好我又补了一句，“黛西也难为情。”
“她难为情？”他大不以为然地重复了我的话。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我走了进去。他们两人分坐在长沙发两端，面面相觑，仿佛有什么问题提了出来，或者悬而未决，一切难为情的迹象也都消失了。黛西满面泪痕，我一进来她就用手擦起脸来。但是盖茨比身上却发生了一种令人惶惑的变化。他简直是光芒四射。一种新的幸福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充塞了那间小屋子。
“哦，哈罗，老兄。”他说，仿佛他有好多年没见过我了。
“是吗？”等他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又发觉屋子里阳光闪烁时，他像一个气象预报员又像一个欣喜若狂的回归光守护神似的露出了笑容，又把消息转报给黛西，“你看多有趣，雨停了。”
“你真的要我来吗？”
“绝对如此，老兄。”
“我有一个人在英国替我买衣服。每年春秋两季开始的时候，他都挑选一些东西寄给我。”
梳妆台上有一副纯金的梳妆用具。黛西高兴地拿起了刷子刷刷头发。
显而易见，他已经历了两种精神状态，现在正进入第三种。他起初局促不安，继而大喜若狂，目前又由于她出现在眼前感到过分惊异而不能自持了。这件事他长年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简直是咬紧了牙关期待着，感情强烈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此刻，由于反作用，他像一架发条上得太紧的时钟一样精疲力竭了。
“她真美啊。”黛西说。
“站在她身边弯着腰的是她的导演。”
“这个姓盖茨比的究竟是谁？”汤姆突然质问我，“一个大私酒贩子？”
“你在哪儿听来的？”我问他。
“我不是听来的。我猜的。有很多这样的暴发户都是大私酒贩子，你要知道。”
“盖茨比可不是。”我简慢地说。
“我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又是于什么的，”汤姆固执地说，“并且我一定要去打听清楚。”
“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我答道，“他是开药房的，好多家药房。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
“她不喜欢这个晚会。”他马上就说。
“她当然喜欢啦。”
“她不喜欢，”他固执地说，“她玩得不开心。”他不讲话了，但我猜他有满腔说不出的郁闷。“我觉得离开她很远，”他说，“很难使她理解。她过去是能够理解的。我们往往在一起坐上几个钟点……”
“我看对她不宜要求过高，”我冒昧地说，“你不能重温旧梦的。”
“不能重温旧梦？”他大不以为然地喊道，“哪儿的话，我当然能够！”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二)- 超越梦幻的信奉
“你在干什么买卖，尼克？”
“我在做债券生意。”
“在哪家公司？”
“从来没听说过。”他断然地说。这使我感到不痛快。
“我一个人也不认……”
“你总该认识盖茨比吧。”
“盖茨比？”黛西追问道，“哪个盖茨比？”
“呃，没有。”我答道，对他的语气感到很吃惊。
“我说，这是一本很好的书，人人都应当读一读。书的大意是说，如果我们不当心，白色人种就会……就会完全被淹没了。讲的全是科学道理，已经证明了的。 主要的论点是说我们是北欧日耳曼民族。我是，你是，你也是，还有………”稍稍犹疑了一下之后，他点了点头把黛西也包括了进去，这时她又冲我眨了眨眼。“而我们创造了所有那些加在一起构成文明的东西——科学艺术啦，以及其他等等。你们明白吗？” 他那副专心致志的劲头看上去有点可怜，似乎他那种自负的态度，虽然比往日还突出，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够了。
我几乎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汤姆和黛西就回到餐桌上来了。黛西坐了下来，强作欢愉地大声说：“我到外面看一下，看到外面浪漫极了。草坪上有一只鸟，我想一定是搭康拉德或者白星轮船公司的船过来的一只夜莺。它在不停地歌唱……”她的声音也像唱歌一般，“很浪漫，是不是，汤姆？”
第二天，汤姆要我跟他一起去纽约。 西卵和纽约之间大约一半路程的地方是灰烬堆成房屋。
车行里毫无兴旺的气象，空空如也。这时老板乔治•威尔逊出现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他一看见我们，那对眼睛就流露出一线暗淡的希望。
“哈罗，威尔逊，你这家伙，”汤姆说，一面嘻嘻哈哈地拍拍他的肩膀，“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威尔逊缺乏说服力地回答，“你什么时候才把那部车子卖给我？”
“下星期。我现在已经让我的司机在整修它了。”
“你怎么不拿两张椅子来，让人家坐下。”
“对，对。”威尔逊连忙答应，随即向小办公室走去。
她点点头就从他身边走开，正赶上威尔逊从办公室里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我们在公路上没人看见的地方等她。“多可怕的地方，是不是！”汤姆说，同时皱起眉头看着埃克尔堡大夫。
“糟透了。”
“换换环境对她有好处。”
“她丈夫没意见吗？”
“威尔逊？他以为她是到纽约去看她妹妹。他蠢得要命，连自己活着都不知道。”
她已经换上了另一件连衣裙，那裙子紧紧地绷在她那肥阔的臀部上。就这样，汤姆和他的情人, 威尔逊太太茉特尔还有我，三人一同上纽约去。
他们的一套房间在最高一层。那天晚上, 他们有聚会。
茉特尔妹妹的凯瑟琳是一个苗条而俗气的女人，“你也住在长岛那边吗？”她问我。
“我住在西卵。”
“是吗？我到那儿参加过一次聚会，大约一个月以前。在一个姓盖茨比的人的家里。你认识他吗？”
“我就住在他隔壁”
“噢，人家说他是德国威廉皇帝的侄儿，或者什么别的亲戚，他的钱都是那么来的。”
“真的吗？”
她点了点头。“我害怕他。我可不愿意落到他手里。”
“事情发生在两个面对面的小座位上，就是火车上一向剩下的最后两个座位。我上纽约去看我妹妹，在她那儿过夜。他穿了一身礼服，一双漆皮鞋，我就忍不住老是看他，可是每次他一看我，我只好假装在看他头顶上的广告。我们走进车站时，他紧挨在我身边，他那雪白的衬衫前胸蹭着我的胳膊，于是我跟他说我可要叫警察了，但他明知我在说假话。我神魂颠倒，跟他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还以为是上了地铁哩。我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句话：你又不能永远活着。你又不能永远活着。”
“黛西！黛西！黛西！”威尔逊太太大喊大叫，“我什么时候想叫就叫！黛西！黛……”
汤姆动作敏捷，伸出手一巴掌打破了威尔逊太太的鼻子。
回到家, 一个身穿蓝绿色制服的司机在等我，为他的主人送来一封措词非常客气的请柬，上面写道：如蒙我光临当晚他的“小小聚会”，盖茨比当感到不胜荣幸。他已经看到我几次，并且早就打算造访，但由于种种特殊原因未能如愿。
晚上七点一过，我走过去到他的草坪上。
“我喜欢来，”一个姑娘说，“我从来不在乎干什么，只要我玩得痛快就行。上次我来这里，我把衣服在椅子上撕破了，他就问了我的姓名住址——不出一个星期我收到克罗里公司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新的晚礼服”
“谁不愿意？”我问。
“盖茨比”
两个姑娘和乔丹诡秘地把头靠到一起。
“有人告诉我，人家认为他杀过一个人。” 我们大家都感到十分惊异。
“我想并不是那回事，”姑娘不以为然地分辩道，“多半是因为在人战时他当过德国间谍。”
“咱们走开吧，”乔丹低声地讲。“不管怎样，他举行大型宴会，”乔丹像一般城里人一样不屑于谈具体细节，所以改换了话题，“而我也喜欢大型宴会。 在小的聚会上，三三两两谈心倒不可能。”
“没有关系，”他恳切地嘱咐我。“别放在心上，老兄。” 这个亲热的称呼还比不上非常友好地拍拍我肩膀的那只手所表示的亲热。
接着男管家来了，站在他背后。“先生，有一个找您的来自费城的长途电话。”
“好，就来。告诉他们我就来。晚安。” 他微微一笑。
七月末一天早上九点钟，盖茨比的华丽汽车沿着岩石车道一路颠到我门口停下，它那三个音符的喇叭发出一阵悦耳的音调。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我。
“早啊，老兄。你今天要和我一同吃午饭，我想我们就同车进城吧。”
“得啦，我来给你讲讲我自己的身世吧，你听到这么多闲话，我不希望你从中得到一个对我的错误看法。”原来他知道那些谈话增添风趣的离奇的流言蜚语。
“旧金山。” 旧金山在西部海岸，不属中西部。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因此我继承了很多钱。”他的声音很严肃，仿佛想起家族的突然消亡犹有余痛似的。有一会儿我怀疑他在捉弄我，但是看了他一眼后，我便相信不是那么回事。
“后来我就像一个年轻的东方王公那样到欧洲各国首都去当寓公, 巴黎、威尼斯、罗马, 收藏以红宝石为主的珠宝也好，打打狮子老虎也好，画点儿画也罢，不过是为了自己消遣，同时尽量想忘掉好久以前一件使我非常伤心的事。”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来，因为他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他的措词本身那么陈腐，以致在我脑子里只能是这样的形象：一个裹着头巾的傀儡戏里的“角色”，在巴黎郊外有大片森林的布龙公园追着打老虎，一面跑一面从身子里每个孔洞里往外漏木屑。
在这个时候，盖茨比的一个熟人来到我们的餐桌前。
“这是我的朋友沃尔夫山姆先生。”
沃尔夫山姆先生打量我，“我听说你在找一个做生意的关系。”这句话使人听了震惊。
盖茨比立即替我回答：“啊，不是，”他大声说，“这不是那个人。”
“不是吗？”沃尔夫山姆先生似乎很失望。
“这只是一位朋友。我告诉过你我们改天再谈那件事嘛。”
“对不起，”沃尔夫山姆先生说，“我弄错了人。” 他跟我们握握手，掉转身去。
“他是个赌棍。”盖茨比犹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补充道，“他就是一九一九年那年非法操纵世界棒球联赛的那个人。”
“非法操纵纵世界棒球联赛？”我重复一遍。居然有这种事，我听了发愣。我当然记得世界棒球联赛在一九一九年被人非法操纵，可是即使我想到过这种事，我也会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件发生了的事情，是一连串必然事件的后果。我从来没料到一个人可以愚弄五千万人，就像一个撬开保险箱的贼那样专心致志。
“他怎么会干那个的？”我过了一分钟才问道。
“他只不过是看中了机会，”
“他怎么没坐牢呢？”
“他们逮不住他，老兄。他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过了一会儿, 他说“我今天有件大事要请你帮忙，因此我觉得你应当了解我的情况。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只是一个不三不四的人。”他犹疑了一下，“我碰巧打听到今天下午你约了贝克小姐喝茶, 请你帮忙的这件事今天下午你就可以听到。承蒙贝克小姐同意，让我跟你谈这件事。”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指什么，但是我兴趣不大，倒觉得厌烦。我请贝克小姐喝茶，并不是为了谈论盖茨比先生。我敢胄定他要求的一定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有一会儿工夫我真后悔当初不该踏上他那客人过多的草坪。
我和乔丹•贝克见了面, 那天下午, 她告诉了我盖茨比和黛西的事。
一九一七年十月里有一天, 刚刚十八岁的黛西认识了泰勒营青年军官杰伊•盖茨比, 他们坠入了爱河,乔丹那时见过盖茨比一次。从那以后一隔四年多，乔丹一直没再见过盖茨比, 就连乔丹四年后在长岛遇到他以后，她也不知道这个盖茨比原来就是黛西的盖茨比。
停战以后黛西参加了一次初进社交界的舞会，据说二月里她跟新奥尔良市来的一个人订了婚。在举行婚礼前夕送别新娘的宴会之前半个小时，黛西一手拿着一瓶白葡萄酒，一手捏着一封信。她要告诉大家，改变主意了。她哭了起来, 她哭了又哭。她母亲的贴身女佣人，然后锁上了门，让她洗个冷水澡。她死死捏住那封信不放。
这场风波就过去了。她没事儿似的跟汤姆结了婚，婚礼之隆重豪华是路易斯维尔前所未闻的。乔丹是伴娘之一。婚礼后, 黛西和汤姆动身到南太平洋去做三个月的旅行。之后, 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那么迷恋丈夫的。看着他们俩在一起的情景真使人感动, 使人人迷。第二年四月黛西生了她的女儿。
后来，大约六个星期以前，黛西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了盖茨比这个名宇。就是那次乔丹问我认识不认识西卵的盖茨比。之后，黛西又问乔丹：“哪个姓盖茨比的？”。直到那时乔丹才把这个盖茨比跟当年那个军官联系起来。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为什么不是？”
“盖茨比买下那座房子，就是因为这样一来黛西就在海湾对面嘛。”
“哦！”
“他大概指望哪天晚上她会翩然而至，光临他的一次宴会，”乔丹继续说，“但是她始终没有来过,后来他就找到我。就是在舞会上他派人去请我的那一晚，我自然建议在纽约请你吃午餐。他想知道你肯不肯哪一天下午请黛西到你住处来，然后让他过来坐一坐。”
这个要求如此微不足道，真使我震惊。他居然等了五年，又买了一座大厦，在那里把星光施与来来往往的飞蛾, 为的是在哪个下午他可以到一个陌生人的花园里“坐一坐”。
“他才托我这点小事吗？”
“他害怕，他等得太久了。他想你也许会见怪。尽管如此，他其实是非常顽强的。”
我还是放不下心。“他为什么不请你安排一次见面呢？”
“他要让她看看他的房子，”她解释道，“你的房子又刚好在紧隔壁。”
我进了他的房子, “你府上看上去像世界博览会一样。”我说。
“是吗？”他心不在焉地转过眼睛去望望。
“哦，那好嘛，”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希望给您添麻烦。另外还有一件小事, 别带汤姆来。”他含混地说，然后犹疑了一会。
请黛西到这里来喝茶的那天下午两点钟从盖茨比家里送来暖房的鲜花，连同无数插花的器皿。
“学着干。”
“那么，这也许会引起你的兴趣。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你就可以挣一笔可观的钱。碰巧是一件相当机密的事。”
我现在认识到，如果当时情况不同，那次谈话可能会是我一生中的一个转折点，但是，因为这个建议说得很露骨，很不得体，明摆着是为了酬谢我给他帮的忙，我别无选择，只有当场把他的话打断。
“我手头工作很忙，”我说，“我非常感激，可是我不可能再承担更多的工作。”
快四点, 盖茨比他站了起来，用犹疑的声音对我说，他要回家了。
“那是为什么？”
“没有人来喝茶啦。时间太晚了！”他看了看他的表。
正在这时传来一辆汽车拐进我巷子的声音。我们俩都跳了起来。
我自己也有点慌张地跑到院子里去接黛西。黛西满面春风、心花怒放。
进入房间后，我假装他们不认识对方, 彼此介绍了他们, 一阵静寂。时间长得可怕。
“我们以前见过。”盖茨比咕哝着说。他瞥了我一眼，嘴唇张开想笑又没笑出来。
“我们多年不见了。”黛西说，她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
“到十一月整整五年。”盖茨比脱口而出的回答至少使我们大家又愣了一分钟。
我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到厨房里去预备茶。
“你上哪儿去？”盖茨比马上惊慌地问道。
他发疯似的跟我走进厨房。
关上了门，然后很痛苦地低声说：“这是个大错，”他把头摇来摇去地说，“大错而特错。”
“你不过是难为情罢了，没别的。”幸好我又补了一句，“黛西也难为情。”
“她难为情？”他大不以为然地重复了我的话。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我走了进去。他们两人分坐在长沙发两端，面面相觑，仿佛有什么问题提了出来，或者悬而未决，一切难为情的迹象也都消失了。黛西满面泪痕，我一进来她就用手擦起脸来。但是盖茨比身上却发生了一种令人惶惑的变化。他简直是光芒四射。一种新的幸福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充塞了那间小屋子。
“哦，哈罗，老兄。”他说，仿佛他有好多年没见过我了。
“是吗？”等他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又发觉屋子里阳光闪烁时，他像一个气象预报员又像一个欣喜若狂的回归光守护神似的露出了笑容，又把消息转报给黛西，“你看多有趣，雨停了。”
“你真的要我来吗？”
“绝对如此，老兄。”
“我有一个人在英国替我买衣服。每年春秋两季开始的时候，他都挑选一些东西寄给我。”
梳妆台上有一副纯金的梳妆用具。黛西高兴地拿起了刷子刷刷头发。
显而易见，他已经历了两种精神状态，现在正进入第三种。他起初局促不安，继而大喜若狂，目前又由于她出现在眼前感到过分惊异而不能自持了。这件事他长年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简直是咬紧了牙关期待着，感情强烈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此刻，由于反作用，他像一架发条上得太紧的时钟一样精疲力竭了。
“她真美啊。”黛西说。
“站在她身边弯着腰的是她的导演。”
“这个姓盖茨比的究竟是谁？”汤姆突然质问我，“一个大私酒贩子？”
“你在哪儿听来的？”我问他。
“我不是听来的。我猜的。有很多这样的暴发户都是大私酒贩子，你要知道。”
“盖茨比可不是。”我简慢地说。
“我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又是于什么的，”汤姆固执地说，“并且我一定要去打听清楚。”
“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我答道，“他是开药房的，好多家药房。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
“她不喜欢这个晚会。”他马上就说。
“她当然喜欢啦。”
“她不喜欢，”他固执地说，“她玩得不开心。”他不讲话了，但我猜他有满腔说不出的郁闷。“我觉得离开她很远，”他说，“很难使她理解。她过去是能够理解的。我们往往在一起坐上几个钟点……”
“我看对她不宜要求过高，”我冒昧地说，“你不能重温旧梦的。”
“不能重温旧梦？”他大不以为然地喊道，“哪儿的话，我当然能够！”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二)- 超越梦幻的信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