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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画壁的穿越玄想和猜测

2022-10-13 12:51阅读:
《聊斋志异》中画壁的穿越玄想和猜测
《聊斋志异》中画壁的穿越玄想和猜测
近读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画壁》全文,似真似幻,诞而近情,文清并茂,姿趣横生。特录文于下: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入,肃衣出迓,导与随喜。殿中塑志公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想。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偏袒绕视者甚众。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裾。回顾,则垂髫儿,冁然竟去。履即从之。过曲栏,入一小舍,朱次且不敢前。女回首,举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共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未艾。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生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挈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曰:“全未?” 答言:“已全。”使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鹗顾,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




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来语论者。朱局蹐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待女归,
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檀越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侣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耎。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扣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人生,贫道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叹而无主。即起,历阶而出。异史氏曰:“幻由人作,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



《画壁》“入幻出幻”叙事简洁生动,故事说孟,朱两位书生,在一位老和尚陪同下,在一庙内参观游览。见寺庙内墙上的壁画非常精致,画中好多空中散花的天女,有位垂髫少女“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将朱书生看的“神摇意夺”,竟飘然进入画中, 里面殿堂楼阁重重叠叠,有老和尚在座上宣讲佛法,众僧人围绕,他掺杂倾听。一会儿,有人悄悄牵他的衣襟。居然是画中的垂发女孩,正微笑走开。书生便紧跟其后,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少女进入一间小房舍,书生不敢再往前走。少女又回过头来,举起手中的花,向他招呼,书生这才跟了进去。
进屋,屋中寂静无他人,书生主动上前抱住女孩,女孩也没太过抗拒,两人就恩爱亲热一番后,女孩关上门出去,并嘱咐书生不要弄出声响。当天夜里女孩又来到了房间。这样过了两天,被那些天女同伴们察觉,一起来到房间,把书生搜了出来,还对女孩开玩笑说:“你肚子里可能都怀上小孩了吧,还想垂发学少女吗?”便拿来头簪耳环之类的饰品,为她改妆成已婚少妇的发型,女孩羞得说不出话来。其中一女伴说:“姊妹们,我们不要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免得人家不高兴呢!”于是众女伴便笑着离去。书生这时细再看女孩的模样,头上云髻高耸,凤钗低垂,比垂发时显美丽动人了,便又和女孩亲昵,女子身上兰花麝香的气味沁人心脾,两人沉浸在欢乐之中。
忽然有急速的皮靴走路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又传来乱纷纷的喧哗争辩声。女子很吃惊,与书生一起从屋里往外看去,见有个穿着金色盔甲的天神,黑脸如漆,手握绳锁,提着大槌,很多天女围着他。天神问道说:“全都到齐没有?”众天女“到齐了。”天神又说:“如果有藏匿下界凡人,要立即告发,不要找罪受。”众天女同声答道:“没有。”金甲天神像鹰一样环顾四周,又像要进行搜查。女子吓得面如死灰,慌张地对书生说:“你赶快藏到床底下去。”她自己则打开墙上的一道小门,匆忙逃走了。书生趴在床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不久听到皮靴声进入房内,又走了出去。喧闹声渐渐远去,但门外总是有来往议论的声音。
书生心神不宁地趴了很久,觉得耳如蝉鸣,眼里冒火,几乎无法忍耐。但也只能静静呆着,等待那位女孩归来,竟然都记不起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这时,另一位孟姓书生还在寺庙大殿中,转眼不见了同来的书生,便很奇怪地询问那位陪同的老和尚。老和尚笑着回答说:“他去听宣讲佛法去了。”孟姓书生又问道:“在什么地方听呢?”老和尚回答:“不远,不远!”
过了一会儿,老和尚用手指弹着寺庙墙壁呼唤道:“朱施主进去游玩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呀?”壁画上竟然立刻显现出朱姓书生的画像来,正静静地站立着,侧着耳朵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老和尚又再次呼唤道:“你的同伴已经等你好久了。”朱姓书生于是飘飘忽忽从墙壁上飞下来,一副灰心丧气,目瞪口呆的样子,手脚发软站在那里。孟姓书生大为吃惊,慢慢问他缘由。原来朱姓书生刚才正趴在床下,突然听到一阵惊雷似的敲击声,便走出房间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就一下子从壁画里飞出来了。这时他们再去观看壁画上那位拈花女孩,只见她已经高高盘起了少妇般的发髻,不再是原来的垂发少女了。
《画壁》,短短两千字,勾画出一个奇幻的世界。画壁女子第一次出现“内有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第二次写女子容貌,是众女子为其梳妆后“生视女,鬓云高簇,环凤低垂。”已是少妇的发式,突出脸部的曲线和脖颈的美,那些珠玉首饰,衬托出少妇的娇艳。少女最动人的地方在纯情,少妇最动人的地方则在媚人。第三处写女子容貌,只是简洁一笔,“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点明画中女子前后之变化,留给读者均是女人最美的瞬间。

故事中壁画内和壁画外,应是两个不同的时空,书生进入到了壁画内,这是一次穿越,与一个仙女美丽的邂逅。蒲松龄说:幻境是由人的内心产生的,人的内心世界主动追求才产生的。书生与图画中散花天女的离合,表现了凡人向往奇遇的美好愿望和幻境消失的怅然之情。这是一个美艳而荒诞的故事,幻境与现实倏忽的转换,仅瞬间,乐极生悲,悲中有乐。艳遇享用尚未尽,劫运熬壁煎已降临,这才是人世间苦乐转换的常态。《画壁》写情色从“爱美”、“好色”这一人之常情层面来审视,这是“一念”带来的人生常态,蒲松龄没有将人物毁灭,也没有让其看破红尘,而仅写他们匆匆逃离幻境,给读者留下诸多玄想和美的猜测,让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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