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铁牛》（2）
2024-04-28 07:29阅读：
浩然短篇小说之
《铁牛》
（2）
从早到晚，铁牛这个小伙子的一连串行动，都深深地感动着我，他简直象一团火那么热烈！这一切和他晚间那股娇气多么不相称呵！
挑了一天土，我的两条腿累的酸疼，两只脚掌上起了泡；傍晚收工，一步也不想迈，不知不觉被丢在大队后边。
天渐渐黑下来了，山谷野沟里一片昏暗，我慢慢地向前挪动。到了山下边，在一个十字路口上我迷失了方向，不知往那一条路口走才对。正在这时候，我的左边蹬、蹬、蹬地跑过来一个人，走近了，我看出是铁牛。
“我一进村才发现把你丢了，赶紧折回来。看我这个人真马虎，也没照顾照顾你。”铁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我面前做起自我检讨，使我怪不好意思。他弯下腰：“走不动啦？来，我背你走吧。”
“不，我可以走的！”我推过他的手，就大步向前走去。说也怪，铁牛这一来，仿佛给我带来一把力气一样，果真能够走了。铁牛赶上来，扶着我往前走。他的气喘还没停下来，浑身散着一股热汗味。因为我，让他又多跑了不少道，心里又感激，又不安。走了一节儿，我说：“你这一天没停脚，太累了，昨晚上又没有睡好觉。等回去咱俩换个地方睡，柜上不挤，你可以好好睡。”
铁牛笑了笑说：“我不是怕挤。”
“那你为什么不肯躺下睡呢？”
他脚步没停，淡淡地说：“我这个人睡觉有个毛病，一躺下就打呼噜，据说打的很响，吵得别人睡不安，我想过好多办法，怎么也改不过来。你们劳动一天了，夜间再让我吵得睡不好觉，干活还有劲？我坐着睡，就不打了”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呀！他的举动使我感动，不过，我觉得这大可不必，就笑着说：“为这个你没睡好那可就不应该了。打鼾是生理问题，又不是你故意那样，别人谁会怪你呢？”
他转过头来，看一眼，说：“没人怪我也不能光顾自己舒服，让大伙儿受委屈。”
我听了回答，感到脸上发烧。他的话很短，字字都投进我的心里，很有分量！
铁牛把我送到食堂门口，就走了。等我吃完饭回到住处，不见铁牛，他的铺盖也不见了。在我的床头上，放着一个茶杯，一小包白粉，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边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
这碗里是醋，包里是石灰，你洗了脚，就把它们调和一块儿，敷在泡上，明天一早就好了。明天见。铁牛留字。
当时，我们当是大队长另给他安排了住处，也没过意。第二天我们才知道，他并没有搬到另外的房子去，是住在伙房后边的一个放工具的草棚子里。收工回来，大伙儿饭也不吃，就去搬他的铺盖。铁牛拼命不让搬，好几个人还跟他抢起来，队长也赶来劝他。
铁牛坐在铺盖上，对众人说：“同志们要是真的关心我，就让我随便住在这儿。”
“我们不能这样关心你，木棚子没门没窗，怎么能住？享福咱们一块享，受罪咱们一块受。你就搬走吧，不要说打呼噜，你就是打雷，我们也不怕。”
铁牛说：“一点也不冷。住在这儿，我睡的香甜，搬回去，我心里不安定，一定睡不好，你们说怎么办合适吧？”
……
半个月之后，工地上的土石工程大部完成了，抽一半劳力回家搞春耕准备。我们几个下放干部又回到公社里。社委会把我们几个分配到几个小村子去落户，我去的地方正好是西小屯。
当时管理区主任和队长都到区里开会，第一夜我住在公社的豆腐坊。磨豆片的是一个老社员，他姓李，好说好笑，对人十分热情。我一提铁牛，他就拍着大腿说：“对，干部不在家，有什么事情你就找他，保证没错。别看他不是干部，做的是干部事儿。人家去年冬天就入党了。”说着，他又放低了声音：“就是那个脾气有点不好——同志，你认识他吗？有工夫你帮咱考察考察，不瞒你说，我那老闺女跟他正搞着恋爱。哪一点我都遂心如意，那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女婿。就是他脾气不好，在村里，对待大辈小辈都不讲情面，总是得罪人。”
早晨起来，我正收拾东西，忙了一夜的李老头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豆浆，笑嘻嘻地说：“还没点卤，尝尝我做的豆浆！”
我一面道谢，一面接过来，喝了一口，果真又香又甜，比城里豆浆房做的还要好。老人听我夸他，得意地笑了，又到外边去忙活。不一会儿，我又听李老头在外屋跟谁说话。
李老头说：“你还没吃饭吧？来，趁热喝一碗。”
一个人语气很重的回答：“我不喝！”
“早晨喝碗浆子好哩！”
“好是好，我不能喝。您说，我为什么凭白无故喝公家豆浆呢？”
我听到这儿，心里一动，急忙探身朝外一看，站在李老头对面的，正是铁牛。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