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老了去哪儿？
2014-06-24 13:18阅读：
公寓里的老人们（图/王彦）
“三恒”的楼可以给老人们带来舒适的居住环境，却无法解决老人对亲情关怀的需求。
特约撰稿 王彦
发自 上海
在今天，居住区已替代街坊里弄形成中国现代化城市主要居住规划空间结构，而社区养老配套设施在规划设计中的配比标准却远远地被低估了。
2010年秋，张宪平找到我。他五十多岁，戴副墨镜，说话掷地有声，希望我能为他的“知青岁月”度假村项目设计一栋老年公寓。
出于对当年那段知青生活的怀念，他在黄陂木兰山里投资建设了“知青岁月”度假村。村里茶园鱼塘餐厅娱乐室一应俱全，因为空气好，景色好，这几年不断有老人长住。他也由此萌生了建老年公寓的想法。
“可找到你们了！”初次见面，他长时间握住我的手。
“你一定要给我设计个‘三恒’的楼！”
“三恒”即恒温、 恒湿、恒氧，是高舒适度微能耗建筑系统的简称。它源自世界著名学府瑞士苏黎世联邦高等工学院(ETH
Zurich)的建筑技术研究成果。主要是通过结构辐射采暖制冷系统和置换式新风系统等技术手段，将建筑室内温度始终保持在20-26摄氏度，湿度50-70%，PM2.5浓度低于35。由于舒适度非常高，很适合高品质的居住空间，尤其对于老人的健康很有利。2004年中国第一个恒温恒湿项目锋尚国际公寓落成北京，200
7年当代MOMA国际住区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当年世界十大建筑。到2013年为止，已经有约1500万平米高舒适度微能耗住宅在中国各大城市建成使用，但是“三恒”的老人公寓却还是国内首家。
我提出要和有居住意向的老人们当面沟通。于是张总在他公司会议室里安排了一次设计沟通会议。当我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老人们已经围坐在长桌边。投影画面调节到清晰的状态，张总隆重地介绍了我，热烈的掌声让人受宠若惊。随即是安静，我着重介绍了公寓房型和恒温恒湿的技术。老人们的眼中有会意，有疑问，平静地听完我的介绍。
“我有个问题”角落里灰白头发的老先生举起了手。
“卫生间有多大？”
“5.5平米。”
“可以洗澡吗？”
“有淋浴，还会设置木板凳，让老人能坐着洗澡，地面采用防滑地砖。”
“我有个建议，最好坐便器旁边有个热水龙头。”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有几位老人开始微笑了。老先生继续说。
“你知道老人年纪大了，大便很困难，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旁边的热水冲一下。”
这句话像是水投进了油里，会议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大家哈哈大笑之后，都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各种问题就像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不断了。
……
这次沟通会议很成功，让我对老人的生活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回上海的高铁上，还一直在和老人们电话沟通。
起初，施工水平一直是我担心的。老雷是施工队的老总，四十出头，身材健硕，砂盘似的嗓音磨得人耳朵会有些痒。听说要建恒温恒湿的楼，挺兴奋。“朗诗集团开发的武汉朗诗绿色街区就是恒温恒湿的楼盘，卖得老贵咯！”为了保证质量，张总专门请来为武汉朗诗进行“三恒”系统施工的队伍。之后近两年的建设，大家克服各种困难曲折，在偏僻的山脚下建成了国内第一个恒温恒湿的老年公寓。
样板间试住那天很隆重，20多位有意向的老人在2013年6月的炎热夏日里聚集在“知青岁月”，在样板间里住了一晚。他们惊奇的发现虽然室外温度高达40度，但是在这个没有空调的房间里，气温居然只有25度。阴凉的感受让人说不出的舒坦，根本没有空调吹风的噪音和关节不适。即便不开窗，房间中的空气也总是那么新鲜。结果当场就有老人要订房。
和武汉市里其他养老院差不多，“知青岁月”吃住每月约3000元的开销，却可以享受山间美景，住上恒温恒湿的房间，且有医护人员照顾。唯独无法尽善尽美的是离子女比较远，开车到武汉市区里至少1个小时。
有位老先生70多岁，住“知青公寓”单人间，逢人总是笑眯眯的，女儿女婿都在报社工作，他很为他们感到骄傲，总是爱跟我们聊聊儿女的事情。他还很喜欢拍照，每次必定要戴上女儿送的红帽子。说是拍了照片要给女儿寄去，他们工作太忙了，不能时常过来。每当说到此处，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三恒”的楼可以给老人们带来舒适的居住环境，却无法解决老人对亲情关怀的需求。
中国社会自古以来崇尚以孝为先。四世同堂，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一直是中国老百姓的向往。我的美国朋友Greg五十多岁了，一直对中国人留在父母身边尽孝道的传统观念很尊敬，他自己也因此搬回了母亲身边，方便照顾赡养老人，尽最后一份孝心。
在今天，居住区已替代街坊里弄形成中国现代化城市主要居住规划空间结构，以3000人左右为一个居委会，3万人左右为一个街道，配套幼儿园小学等社区设施建设，基本可满足社会需求。而社区养老配套设施在规划设计中的配比标准却远远地被低估了。
中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以武汉为例，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统计显示，武汉市常驻人口已达到980万。而根据武汉市政府发布的《2012年武汉市
人口老龄化形势分析》报告，截至2011年底，武汉市60周岁以上老龄人口132.05万，约占总人口的15%，其中70岁以上老龄人口已达57万。但目前整个武汉的养老院只有200多家，床位就只有4万多张。
现代城市生活压力大，要解决子女工作繁忙和老人需要照顾的问题，从规划角度看，首先是要大幅度提高居住区养老设施配套指标，发展社区养老配套设施。让有看护需求的老人们至少能够离家近一点，方便子女的探望照顾。
“老了去哪儿呢？”我们开始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出生在这里，在这里学习工作婚姻繁衍，退休时身体还健康，可以和老伴多出去旅游，而当我老得需要照顾的时候，也同样希望留在这里，离子女近些，看着身边的下一代、再下一代继续成长繁衍，感觉自己的血脉也仍在延续。
“老了去哪儿呢？”
“还在这里吧，最好是三恒的房。”
作者简介：
1978年生于上海，瑞士苏黎世联邦工业大学（ETH Zurich)
建筑学硕士。
现任同济大学建筑系客座教授，上海绿环建筑设计事务所主持建筑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