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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泰谈李泽厚

2021-11-21 17:59阅读:
(前言:李泽厚先生去世,学术界掀起了一股回忆的热潮。如果以老三届为界限,分为“前老三届”,即老三届以前的学者,和老三届及以后的学者,主要动笔回忆或者写作者,还主要是老三届及以后的学者,前老三届学者,少有动笔。如果说,对于文革前的历史,以及当时的学术界状况,社会心理者,前老三届最为熟悉,对于老三届,多少都有一些陌生,但对于80年代风起云涌的思想解放运动,老三届是熟悉的。再年轻一些的,例如70后、80后,不仅谈不上对思想解放运动的感受,更可悲的是,对于更早的时候,只能够听到一些历史的回声。——想到这些,难免有几丝悲哀,中华民族历史悠久,但从一些国民的心理状态,却难以看到由于历史悠久而呈现出一种由内向外的底气、自信。我自己在心理学讲座中,多次提及80年代思想解放运动时的情况,只如石落深潭,似乎连泡沫也难起,很快便沉入深底……这次李泽厚先生的逝世,我挥之不去,往心里走,勾起了诸多那些年代的回忆,想起了不少自己年轻时苦苦探索,摸爬滚打的经历。我很幸运,不仅见过李泽厚先生,与高尔泰先生更是有多次交往,得到多次实在的帮助,亲自感受到了国内思想界先驱们的智慧以及人格魅力。李泽厚先生去世,不知道高尔泰先生是否有兴趣、有精力写点什么……我自己先把他的《寻找家园》中关于李泽厚先生的描写又重读了一遍。下面的文字,摘自《寻找家园》中的“谁令骑马客京华”一章。)

1978 年底,我初到北京时,已经四十三岁。
年前,我还在酒泉五七干校劳动。半年前,刚“归口”到兰大哲学系。友人李泽厚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美学室当副主任,主编《中国美学史》。组织了一个写作班子,邀我一同参加。我被“借调”到社科院,前后三年。
但我对不起他三年间,没给美学史写一个字,却写了许多自己想写的
文章。我说我骨鲠在喉,难得他表示理解。后来出书,还白挂了我一个虚名,白给了一份稿费。都是好意,我受之,都有愧。

与李的交往,始于五七年。那时全国围剿《论美》,我成了政治批判的靶子。李在《哲学研究》上发表《关于当前美学问题的争论》一文,从学术的角度,归纳了四种看法:

1.高尔泰的主观论;
2.蔡仪的客观论;
3.朱光潜的主客观统一论;
4.自己的客观性和社会性统一论。

不同意我的看法,但说它值得重视。没抓辫子,没打棍子,没说主观就是唯心,唯心就是反动,很特殊。我给他写了个信,谢没落井下石,赞有学者风度。他回信说,这是最起码的。那时候,我们都年轻(我二十一,他二十六),“在山泉水清”。有过这么个茬儿,一直保持着好感。反右没再联系,“新时期”恢复了通信。
到北京,才第一次见到他,相识虽新有故情。说起敦煌,他示以长诗一首,开头是“快马轻车玉门关,万里风尘谈笑间”,是五七年去参观路上写的。那年我去酒泉劳教,走的是同一条路,也有几句东西给他看。末尾是“无限行程无限苦,最苦大漠寂寥中”。我说我这两句,和你那两句,象征着两种不同的命运。他笑说我是不了解情况,他命运只比我略好。后来的变化(所谓“告别革命”)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
高尔泰著 《寻找家园》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P349-350页。)


后记:李泽厚先生在五七年能够写那篇文章,客观地描述国内关于美学的争论,正如高尔泰先生说:“……没抓辫子,没打棍子,没说主观就是唯心,唯心就是反动,很特殊。”——不仅特殊,也有某种胆识。
高尔泰先生写信感谢,他回信说“这是最起码的。”——这个“最起码的”,就是做人的底线,回忆那个年代,有多少守不住这个做人的底线啊!高尔泰先生被他借调来写《中国美学史》,三年没有写东西,李泽厚先生不仅給他挂名,还给了稿费。我想也是自由思考的学者对于同类人的一种体谅吧。
李泽厚先生走了,他留给我们的不仅有学术成果,还有他在那个年代体现的人格价值,有学者认为他在学术上像荀子,我倒认为就他能够在一种艰难的环境中保持一种相对自由的精神状态和学术生活,多少具有庄子“逍遥游”的生存艺术。


高尔泰谈李泽厚
(李泽厚先生)‘
高尔泰,美使他得救 凤凰副刊

(高尔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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