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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进藏三月

2024-05-11 20:24阅读:
进藏三月
北京晚报 | 2024年05月11日
  王嘉龙
  近些年,我有过九次进藏的经历,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工作。特别是2007年第一季度,我带领工作组去西藏走访慰问,在那里逗留了三个多月。这期间,我登上了许多高山垭口,到访了许多边角乡镇,如浪卡子、吉隆、亚东、岗托、巴松村等。
  不过我也有遗憾,像羌塘草原和墨脱,我就无缘到访。本来要去追赶赴羌塘草原执行保护藏羚羊任务的官兵的,因连日大雪的阻隔,待我到达那曲时,官兵的工作都快结束了。当时,墨脱还没有通公路,待我到达上察隅时,只能遥望西边那片繁茂的生态世界而兴叹。
  记得从西藏回到北京后,半个多月里,我一直处于醉氧的状态,困意连连,合眼就睡,一睡就做梦,梦里必是西藏——要么是巍巍耸立的雪山,要么是经幡飘飘的垭口,要么是碧波微漾的河湖,要么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会情不自禁地说起西藏的水、西藏的山、西藏的人,家人觉得我不是把西藏的魂儿带回来了,就是把自己的魂儿留在了西藏。
  在西藏,人们说得最多的两个词是缺氧和海拔,这两个词鲜明地反映出西藏自然环境的特征,而西藏的苍凉、艰苦、美丽、神奇,无不源于这两个词。在内地,人们对海拔往往是无感的,而在西藏,海拔是个十分敏感的指数,它能不动声色地左右人和其他动植物的生存状态——因海拔升高而缺氧,因缺氧而导致情况异常。西藏的艰苦程度也是内地人无法想象的,以吃饭和睡觉这两件事为例,我的感受是“食无味、寝不寐”,换句话说,白天不知道饿不饿,晚上不知道睡没睡,或许还能加上“整日不知道生没生病”,因为血压一直忽上忽下,脑袋始终昏昏沉沉。我的嘴唇有裂口,在天路上奔波,每当裂口和牙龈开始渗血并伴随胸闷气短时,不用看海拔表,我就知道汽车已经行驶到海拔四千米以上了。西藏的艰苦会对身体造成一种渐进式的伤害,时间久了,爬上脸的高原红会变得紫黑,茂密的头发会变得稀疏,壮硕的身材会变得消瘦,灵敏的大脑会变得迟钝,许多生理指标会变得不正常。对此,很多“老西藏”保持着乐观豁达的态度,一位援藏干部曾在春节联欢会上深情朗诵自己写的散文诗:“有一种叫西藏的生活,你若是没有体验过,就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有一段叫西藏的经历,你若是没有体验过,就不知道其中的快乐。”
  确实,我在西藏的第一个不眠之夜,就体会到其中的艰辛和快乐。零点已过,我仍无困意,想看看书,
却发现停电了,身边又没有手电筒和蜡烛。一片漆黑中,我憋闷得喘不上气,辗转反侧,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电制氧机成了无用之物,情急之下,我摸索着拉开厚厚的窗帘,一袭清辉倾泻,推开窗子,凉风扑面,胸中的闷气瞬时呼出,爽!我干脆不睡了,凭窗而立,遥望那轮高悬于荒原之上、苍穹之中的阴柔、清亮、皎洁的弯月,不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闪着静谧的银光,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壮美景色。我暗自得意:“此景唯独藏地有,无眠只为月凝眸!”
  说起月夜,不能不提一下然乌湖。在藏东南,出波密往德姆拉山的途中有一段奇险的盘山路,壁立千仞的山下流淌着一泓宽阔绵长、碧绿如缎的湖水,间或有激流,泛起清澈、洁白的浪花,这就是然乌湖。她是如此精致、优雅,还有瓦蓝的天、袅娜的云与她遥相呼应。当我从察隅经德姆拉山返回波密,因午后启程,翻过德姆拉山时已然夜幕低垂,山路蜿蜒崎岖,愈行愈险,我们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懈怠。这时,一轮如钩的明月悄悄挂在天边,弯弯的,亮亮的。无意间低头看崖下,天边的明月、身旁的杉树、远处的雪山,悉数倒映在然乌湖那如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上,好一幅美妙的月夜山水画卷。在西藏,美丽的不仅是然乌湖,比然乌湖更美丽、更出名的还有纳木错、玛旁雍错、羊卓雍错……
  撼动我内心的除了藏地的江河湖泊,还有那一道道绵延横亘的山脉、一座座峭拔耸立的山峰。因为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走遍西藏森林部队的所有驻勤点,那些日子里,我和同事们几乎每天都在巍峨的高山垭口之间奔波。我从小生长在东北林区,长大后又当了一名森林警察,对山不陌生,然而像青藏高原这般险峻突兀、气势磅礴的高山大川,还真没见过。汽车在横断山脉、他念他翁山脉、芒康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之间行驶,被崇山峻岭层层包围的我并不感到封闭、压抑,相反,在世界屋脊、地球高地、绝美天路之上,产生了一种被托举的轻快——蓝天白云是那么亲,太阳是那么近,“山高我为峰”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心启还是神示?当我站在珠穆朗玛峰、南迦巴瓦峰、希夏邦马峰、宁金岗桑峰下面,仰望着他们的威仪,我真切体悟到什么是庄严,什么是圣洁,什么是宁静;当我在岗巴拉山、德姆拉山、卡惹拉山、马拉山、色季拉山那一个个海拔五千米之上的峰巅垭口,看到那重重叠叠迎风飘荡的五彩经幡,我真切体悟到什么是信仰,什么是敬畏,什么是祈祷。每至峰巅垭口,我会趁同事们在海拔标识牌前留影的空隙,头重脚轻喘息着兀自独行,到距离路基几十米开外,将自己置身于狂风呼啸、苍凉荒蛮的旷野之中。我喜欢这种体验,因为我能感受到自然的浩瀚与恢弘、时光的深邃与悠远、个体的渺小与短暂,也能察觉到人在面对生理极限时信念与意志的巨大能量。
  众所周知,西藏是雪山的家园,世界上十四座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高峰,有十座位于喜马拉雅山脉。雪山之上,没有植被,没有飞鸟,人们习惯将其称为“生命的禁区”。每当我听到“生命的禁区”的说法,都会生出一些感慨:那一座座雪山,当是青藏高原的灵魂。试想一下,倘若没有雪山,青藏高原还有什么特色?不仅如此,它们还是青藏高原之上与青藏高原之下万千生命的源泉,倘若没有雪山,怎会有格桑花和雪莲?怎会有黄河与长江?
  藏民把山敬奉为神,他们对山的崇拜近乎极致。凡是能攀爬到的地方,他们都要虔诚地拉起一道道五彩经幡,垒起一座座玛尼堆,以此表达对山的敬畏与礼赞。在川藏线、滇藏线、青藏线,我无数次遇见转山的藏民,他们手持转经筒,口诵经文,孑然一身,绕山而行,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给大山。紫外线的照射让他们的皮肤如岩石一般青紫,但在他们的眼神里、表情中都写有同样的圣洁与虔诚。藏民不会在山上肆意砍伐、杀戮,毁林开荒、点烧山林、猎捕动物的行为对他们来说都是大逆不道,这一点,恰恰与森林部队的使命相契合。他们一直悉心呵护生态源头,在为地球——人类共同的家园无私奉献着。
  在崎岖、险峻的天路上,我还多次碰到朝拜的信徒,他们从家乡出发,三五人结伴而行,历尽千难万险,吃尽千辛万苦,三步一扑、五体投地地奔向他们心中的圣地。当他们匍匐在大地上,两只手伸向圣地,头脑中一定会有神奇的感应。每每与朝拜的信徒相遇,我都会让司机放慢车速,生怕打扰他们的虔诚。
  在西藏,水让我幻想,山让我震撼,人让我崇敬。森林部队的官兵是我接触最多的一群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长期驻藏,极富质感的劲风和炽烈的阳光在他们的皮肤上留下独特的痕迹,藏地在考验他们身体的同时也锻炼了他们的意志。他们在雅鲁藏布大峡谷与山火拼搏,在藏北无人区开展保护藏羚羊、藏牦牛等野生动物的行动,一些人因此患上心脏病、突发脑梗塞,一些人尽管正值壮年,却因疾病离不开家人的照料。然而在官兵们高原红的脸庞上、在他们晶莹的眼眸里,洋溢着饱满的激情和昂扬的斗志,他们对我说,西藏确实艰苦,但躺着绝不是奉献,只有发扬“老西藏精神”,在艰苦中奋斗、在磨难中进取,才能履好职、尽好责,保护好西藏的生态安全。每当我看见官兵们的雷厉行动,听见他们的真情讲述,我的思想都会有净化与提升,我感受到这支部队强大的精神力量,意识到支撑官兵们超拔意志的价值观所在
人生如梦几度迷
北京晚报 | 2024年05月11日
  ▌许谋清
  在我读过的杨晓升小说中,《恍然如梦》(原载《十月》2023年第5期)是结构比较精致的一部。把一代人的人生命运酸甜苦辣浓缩在一个清明节,原来的中学同学,现在的古稀老人,人物聚散自如,仿佛不事雕琢。
  故事情节是孙冬梅带着丈夫孙耀宗的骨灰回潮汕老家安葬,得到中学老同学林小草一家的帮助,事后林小草又招呼老同学何大勇设宴为孙冬梅接风,想让孙冬梅尽快摆脱耀宗去世的阴影。孙冬梅有很多害怕,预感种种难关,虽由于老同学帮助全都迎刃而解,她还是闷闷不乐。看起来没有矛盾,没有风波,心想事成,还是说矛盾风波都在孙冬梅心里?孙冬梅的焦虑并没有因事情的顺利而解除。
  孙冬梅焦虑什么?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两千多公里的路程,要带着丈夫孙耀宗的骨灰回老家安葬。怕磕着碰着,怕自己不小心摔一跤,怕发生车祸,越想越怕,假如把骨灰撒出去,那孙耀宗真的是魂飞魄散啦,这让孙冬梅情何以堪?但所有这一切都是无中生有,自己折磨自己。
  真正让她焦虑的是,到底有谁能来帮帮她。独子在美国,因为疫情,都不能跟父亲见上最后一面。老辈人都走了,姐姐姐夫也都老了,外甥又上班忙。原来的老同学老朋友,半个世纪没怎么见过面。她冥思苦想,掘地三尺,才挖出一个林小草。可是,她与林小草很少来往,也就过年过节发个短信。林小草来过一次北京,是跟旅游团来的,孙冬梅到她住的饭店看过她,都没有请她吃过一顿饭,感到很难开口。没想到林小草很热情,听说老同学、中学时的学霸要回老家安葬,还很感动。孙冬梅没想到的,林小草都替她想到了,孙冬梅好惭愧,又得托老同学帮忙。孙冬梅所乘飞机刚降落,手机就响了,林小草开着奔驰来接她。刚见面,小草的儿子就把孙冬梅的旅行箱接过去,小草随即把一束白菊花系在箱子上。小草的秘书,一手端着一小盆水,一手拿着一个树枝,蘸水往箱子上洒了洒,再蘸水,也往孙冬梅身上洒洒。小草说,这是仙草水,潮汕风俗,去邪避晦。接着,外甥女也来了,见到舅舅的骨灰盒,抱着就哭。孙冬梅心里有一股热流,她想对耀宗说,你看,有这么多人来迎你,回到家乡,你不会孤独的。第二天早晨,也是小草把孙冬梅叫醒的,他们安葬了孙耀宗,一一给他上了香。没有出任何差错,一切都无可挑剔。
  林小草对于孙冬梅都是出于真情,但她并没真正懂得孙冬梅。包括要请孙冬梅当顾问一说,也只是停在同学情分上。价值观的距离,情感就有失依托。作家对人物的拿捏比较准确。林小草能感觉孙冬梅的痛苦,却无法理解孙冬梅的焦虑。
  该做的都做了,孙冬梅呢?我有迷魂归不得。林小草招来一帮中学同学给孙冬梅接风,也是把孙冬梅从亡夫的痛苦中拉回。孙耀宗安息了,孙冬梅的路还长。老同学通过一个饭局聚在一起,半个世纪,没人介绍都认不得了,好在一个个还觉得没活够的样儿。要照顾好自己,这是耀宗的遗嘱。别人是怎么活的?表面上的误打误撞,结局却都有声有色、生生不息。林小草第一胎是女孩,要了第二胎,是男孩。她和丈夫像超生游击队,到处躲。后来,他们有两男两女,4个孩子。林小草当年大学没考上,现在歪打正着,4个孩子4个大学生。七十多岁算什么,将来还百岁挂帅呢!
  何大勇呢?他和何大富逃港没逃成,何大勇回来了,找到商机,富起来了,有4个女儿。何大富下落不明,也可能那回就溺亡了。何大勇仁义,经常去看望何大富家的老人。饭局上的这些人是林小草筛选出来的,都是成功者,只有孙耀宗孙冬梅,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们是独生子女家庭,孩子也很出色,出国留学,留在美国硅谷,在那里成家,有一男一女,不能说不完美。当时有一种说法,再生一个就好了。当然,孙冬梅是没有再生一个,所以现在就成了空巢家庭。
  何大勇邀请孙冬梅到他家做客。何大勇家的位置很特别,他家建在河的这岸,香港在河的那岸。何大勇每天夜里望着对岸的那片灯火,人生很多东西他想不明白。作家没有让人物简单化,作品也由此拓展它的内涵。由林小草(有点儿大大咧咧,似有所悟),到何大勇(问个为什么),再到孙冬梅(睡不着觉),层层推进。
  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恩福瑟的《有人将至》写的是:“一男一女买下了一幢坐落在陡峭悬崖上的、远离城市的老房子,准备抛弃过往的一切,在此开始无人打扰的新生活。”但是,有人将至。令人心烦的悖逆的因素把他们的心境破坏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孙冬梅会选择林小草何大勇他们走的路吗?
  孙耀宗孙冬梅二人是中学时的学霸,后来一起考上北京的大学,毕业后,一个成为中国社科院的研究员,一个成为某出版社的编审。孙冬梅看到原来没能考上大学的林小草何大勇自己奋斗成功,难道孙耀宗孙冬梅不成功吗?可老无所依,处境为什么这么尴尬?她也在反省,人生的路,我们到底是哪一步分歧了?还是在哪里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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