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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2010-04-01 12:02阅读:
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摄影:老卫

在哥廷根
文:卫西谛

1.

61,我和太太从南京到法兰克福,飞行时间十一个小时。中途过西伯利亚,看到一朵一朵的云孤独地漂浮在空中。坐在舷窗旁往下望去,可以看到无垠的空旷土地上,一个一个清晰的深色区域,那是云朵在陆地上的投影。
之后就是欧洲大陆的上空了。到达法兰克福,闵志荣同学来接机,然后匆忙赶往哥廷根,火车路程两小时,两边是田园风光,当地时间是晚上9时,这里正是夕阳西照的时候,金黄色的光线投射在绿色坡地上的片片红顶房屋。四十天的中欧旅程开始了。

这次游荡欧洲,缘起是歌德学院的孙艺同学,邀请我去德国的哥廷根大学做为期一个月的交流。说实话最初听到“哥廷根”几个字的时候,我并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出过四十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著名大学城。倒是孙艺在我临出发前,识破我误以为这是一个“小镇”的想法,向我反复强调“这真的是一座城市呀”。后来我在哥廷根参加一次公众活动,面对台下的当地民众回答“当您收到来自哥廷根的邀请时作何感想”的问题时,我只好坦白说:我一直以为我第一个所到的欧洲城市可能是巴黎、罗马或者柏林,从来没有想到是哥廷根。德国人都善意地笑了。后来,一个中国留学生跟我说了个笑话,说她到哥廷根留学两年了,邻居家的阿姨碰到她妈还问:你女儿从阿根廷回来了么?

但是所有在哥廷根住过的人都会说:这里很好。我也不例外。这四十天,我在欧洲走马观花式地去了二十个大小城市,总有朋友问我哪里最好玩,好玩的地方很多,但要说到哪里最舒服,那就是哥廷根。对于旅游者来说,哥廷根不算很好的去处:它没有周边同样规模的策勒(celle)、高斯拉(goslar),或者卡塞尔(kassel)漂亮;也没有同是大学城的海德堡(heidelburg)古老;当然也没有更大一些的城市那么繁华或气派。因为在访问期间是常住在哥廷根,所以去别的城市转几天就回哥廷根,每回一下到火车月台,大概就能感觉到人群当中的友善、亲切和洋溢着的年轻气息,让我们感到非常舒适。尽管这有可能是我们习惯了这里,但那种与众不同的感受并非因此。
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哥廷根最高的塔楼(摄影:老卫)
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旧市政厅雪景,明信片(摄影:老卫)


2.

我们被安排住在一个离哥廷根市区半小时车程的山上旅店居住。说是山上,其实是一个中产阶级聚集的街区。哥廷根城里的人本来就少,这里的人更少。早晚出门散步,路上也无行人,偶尔走过一位,都是从当地唯一一家小超市购物回来,或者牵条大狗出去遛达的。我们在四周坡道漫步,走不出多远,就是成片的油菜地。虽然进城要坐十来站的巴士,不过因为这里的公车每站都有固定时刻,所以倒也没有什么不便。虽然这一个月这路车坐了不下数十次,但下山时的美景从未看厌,路上车会转过一个弯来,左手山间草地有马儿放牧,右手山脚下是一片城市的屋顶。

为了让我们对哥廷根有所认识,哥廷根大学的老师Irmy Schweiger(她顶着一头火爆的金黄卷发,会说略带京腔的中国话)安排了一位越南女生带我们走了一遍老城区。哥廷根的老城区非常小,被一道古老朴素的城墙包围,粗略的走一遍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就可以遍览全城,重要的建筑和广场都可以走到。城里汽车不多,到处可见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穿街而过。以前我总是可笑地想像欧洲人少有骑自行车的,其实在欧洲大小城市几乎都设有专门自行车道,尤其是这种大学城骑车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而在12万人口中,除了哥廷根大学的学生和教师之外,一大半人都在为大学或相关机构工作。这种人口结构的单纯,使得整个城市,无论你走到哪条街、走进哪个店都能感觉到西方人礼貌之外特别的一种亲善感。

著名的哥廷根大学并不在哥廷根城的哪里。整个哥廷根城到处都有大学的机构和部门,所以大学生也无所不在:街边的草坪上、市政厅前的广场上、街边的酒吧里,到处都有年轻人的面孔。在这里小住上一阵时间,就能感受到西方这种“没有校门和围墙”的大学传统。我去进行交流的教学楼隶属德语系,Irmy Schweiger介绍说,这是由一座古老的医院改建成,黄黑两色的砖墙显得非常典雅。在我观察中,这里学生与老师的关系非常平等,而上课也显得很自由轻松。我设定的交流内容是中国独立电影现况,带去放映的影片有应亮导演的《好猫》、于光义的作品《木帮》、张亚璇和奥了的作品《前门前》、欧宁和曹斐的作品《三元里》,以及蒋志的短片《空笼》,蒙这几位作者给予支持。大概由于是我主讲的课是额外的交流课程,且大量时间是放电影,感觉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课外活动,老师甚至还沏好咖啡、拿好饼干放在一旁的桌上,放映后的讨论也毫无拘束。除了Schweiger老师的中、德两国的学生之外,每次还有一两位对中国问题感兴趣的德国教师也来旁听。

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夜景,我住的旅店(摄影:老卫)
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大学城街道(摄影:老卫)


3.

我们陆续在哥廷根住的天数,不过20来天,除了上课、去Irmy 家中做客、在食堂和学生一起用午餐之类外倒也见识了不少文艺青年、文艺中年和文艺老年的活动。某天,我们被Irmy叫去一家叫卢米埃尔的艺术电影院,看一个德国独立女导演拍的中国中产阶级生活,电影不怎么样,Irmy也有点失落,之后就带我们去文学艺术中心的一个派对,她从事戏剧的丈夫正在那里。这里的气氛依稀在北京的某些场合见过,有什么导演、诗人和记者,但是文艺女青年换成了一堆漂亮的洋妞,个个点着烟或者拿着啤酒瓶(不知道说什么,都是德语)。在北京的这种场合上,也总是有几个外国人杵在那里,现在我们成了外国人,站在阳台上,吸着哥廷根夜晚的空气。阳台周围是葡萄藤,据说秋天的时候,站在那里伸手就可以采着吃。文学艺术中心的主人豪克去年来南京,和我们大谈南京有多热,在五台山大操场疯狂跑步被人围观什么的。派对一直到午夜过后,我们离去尚未结束,看人们仍然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在这座“开放的大学”,更为有趣的是大学之外的公众活动。我的交流活动有一项内容是我和柏林来的年轻女作家诺瓦·波松的朗读和对谈。活动特地安排在某个晚上,离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一个艺术村的教堂中进行。当天下午天气骤然变冷,还时不时地下一阵雨,而此地也很难找,我很是以为晚间的活动并不会有多少公众前来。没想到时间一过六点来了许多人,文艺老年为主,穿戴齐整,男士们气宇轩昂、老太太打扮得都艺术派头十足,感觉就像一个大派对。而在我们的“表演”之后,又有两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上去念了自己创作的诗,足有半钟头,腔调很怪,大家听得也聚精会神。然后大家被带到一个大屋子里看了一个投影画展,作者居然是一位物理学教授,他把显微镜下看到的原子世界作成画,配上维瓦尔第的音乐,反响照样热烈。这种活动在这里并非偶尔有之,而是时常有,有闲的人们聚拢来,谈谈艺术什么的,自娱自乐,又很当回事情。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4.

话说回哥廷根。当然如果你只把哥廷根当作德国旅游路线“童话之路”上的一站,匆匆而过,可能直奔市中心最著名的那个“挽鹅女孩”的雕塑去,不过那多少会有点失望。因为她实在太小、太不起眼了,而且在她的基座水池的边沿无时无刻不坐满了和啤酒、闲聊的学生。于是这个女孩就更有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感觉。我看到一篇台湾留学生写的文章,说当年哥廷根城征集标志物时,民众特意选了“鹅”作为象征物,大概是因为最初这里养鹅的人家非常多,同时又强调本城的低调朴素,所以这个“挽鹅女孩”也显得朴实无华。不过每年这个女孩被亲吻的次数非常多,以致哥廷根对此雕像有过75年的禁吻令,废除之后当这里的博士毕业时,都会依循传统,攀爬上去,亲她一口。平时在雕像基座的水池边沿上总是坐满了年轻人。

哥廷根名人无数,所以走着走着可能就会看到一些雕像。数学家高斯、铁血宰相俾斯麦、诗人海涅、格林兄弟、胡塞尔、叔本华、韦伯、哈贝马斯还有前不久离世的季羡林先生,都曾在这里驻留过。不过走在哥廷根从不会有被这种光荣历史震慑到。相反你得到的印象可能全部来自:年轻人的自在和活力。在老市政厅广场,可以见到很多并无恶意的、喝着啤酒的摇滚青年;在学校外面的草坪上,也可以看到一些裸着身体,大晒日光浴的漂亮女孩。

如果厌倦了外面的世界,一头钻进老城区东北角的植物园,那简直像来到另一个世界。这个幽静的植物园隶属学校的生物系,是我平日散步最喜欢去的地方,从德语系到市中心,很喜欢走过植物园中间兜兜转转的小径。我并未了解过这里到底种植了多少种植物,不过看到从我们中国的狗尾巴草,到绚丽的美洲花朵,一应俱全、琳琅满目。在大多数时候,植物园中的几个温室都是可以进去参观的,所以在这里你可以随意和巨大的热带植物亲近。在植物园边上,有两排小池塘,种植者世界各地的小型的水中植物。我经常看到大学生在这里享受宁静,有在百年老树下面的石凳上读书和午餐的,也有少年男女在花丛间小径旁的长椅上恋爱亲吻的,而我也曾在来自亚洲的荷花池塘旁小坐,看荷叶上面的小青蛙蹦来跳去。

在欧洲,作为中国旅人,你可能总会觉察到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不过在哥廷根我们从没有感到过自己是异乡客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到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包容度很大。1965年,一位叫芭芭拉的法国女生在哥廷根时,写了一首流传至今的经典名曲,名字就叫《哥廷根》(Gottingen),写作的地方就在我去过的卢米埃尔电影院后面的小楼上。最近由萝拉·费比安(Lara Fabian)重新演绎了一个好听的版本。有位通法语的同学,告诉我歌里有一句词,我觉得很有意思:——哪里的孩子都一样,无论是在巴黎还是哥廷根。

在哥廷根:一个被低估的欧洲城市
大学城街道(摄影: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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