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A.米切尔
2016-08-30 14:20阅读:
史蒂芬A.米切尔(StephenA.Mitchell)(1946年~2000年),美国著名的临床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师、督导师和培训师,关系精神分析学派的奠基人和领袖之一,提出了不同于驱力冲突模式和人际关系精神分析的关系冲突模式。其主要著作有《精神分析中的关系概念》《精神分析中的希望与恐惧》《精神分析中的影响与自主》《关系论》等。
他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深入研究了精神分析领域内的三种主要理论模型,即驱力-冲突模型、发展-抑制模型和关系-冲突模型,以及它们的心理病理学。他在辩证地批判前两种理论模型及其心理病理学的基础上详细阐释了自己的关系-冲突模型及其心理病理学。他的关系-冲突模型在当代精神分析思想领域内独树一帜,并对传统精神分析心理病理学进行了彻底革新。
1精神分析领域内的范式转移
1.1从驱力模型向关系模型的转移
后弗洛伊德时代的精神分析内部存在着明显的对立和隔绝,不仅哈特曼的自我心理学(hartmannianego-psychology)与沙利文的人际关系理论(interpersonaltheory)在美国精神分析领域内进行激烈的对抗,而且美国精神分析学家与英国精神分析学家之间也几乎没有任何往来。例如,沙利文就从未读过英国的精神分析文献,他不关注幻想、梦想或潜意识的内化过程等内容;美国的人际关系思想也几乎不为英国精神分析学者所知。
米切尔是美国精神分析领域内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意识到美国人际精神分析(Americaninterpersonalpsychoanalysis)与英国客体关系理论(Britishobjectrelationaltheories)之间所存在的潜在互补关系的美国精神分析学家。他对精神分析思想的整个发展脉络具有非凡的理解力和独到的见解:他将精神分析划分成驱力模型(drivemodel)和关系模型(relationalmodel),并认为在最近几十年内关系模型已经逐渐取代过时的驱力模型而成为精神分析思想的主要发展趋向。与驱力模型不同,关系模型是将与他人的关系当成情感生活的首要心理单位,认为心理是由关系而非驱力及其派生物所构成的。实际上,最近几十年的精神分析文献也已经清晰地验证了这种范式转移。
1.2米切尔的第三种选择
关系模型不是一种统一的理论流派,它包含着英国客体关系理论、美国人际精神分析和自体心理学等理论流派。其中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正是米切尔所谓的发展-抑制模型,它以温妮科特(WinnicottD.W.)的客体关系理论和科胡特(KohutH)的自体心理学为主要代表。在发展-抑制模型看来,个体是在寻求建立一个内聚的自体(cohesiveself)或者一个健康/真实的自体(healthy/trueself),而如果个体的这些努力被无法向儿童提供形成内聚性自体所必需的共情性抚育的父母所妨碍,个体就会产生各种功能上的缺陷,正常的发展过程也会受到抑制,进而导致低自尊并易于遭受自恋性的伤害,而且还保持着各种未被满足的关系。米切尔认为,这种模型仅聚焦于关系的自体维度而忽视了关系的其他维度,如客体以及自体与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模式,从而只强调了自体组织、自我功能、情绪的内部调节、发展需求、真实或核心自体等内容;这种模型还蕴含着一种不完全或者不彻底的互动观点。尽管发展-抑制模型认为自体是通过互动而形成的,但是它却认为自体一旦形成之后,自体的存在和运作就可以独立于与他人的互动之外。显然,发展-抑制模型只重视过去的互动(pastinteractions),而严重忽视了当前心理的互动属性。因此,发展-抑制模型在本质上和驱力-冲突模型一样都持有一元心理观(themonadicviewofmind)。
由于不满驱力-冲突模型将冲突界定为本能驱力与防御之间或者伊底、自我和超我之间的冲突、不满发展-抑制模型对自体维度的片面强调,同时也不满这两种模型所具有的一元论倾向,米切尔决定发展出一种二元的、互动的、纯粹的、全面的关系理论。他在其精神分析中的关系概念:一种整合(Relationalconceptsinpsychoanalysis:Anintegration)一书中明确地提出要发展出一种关于精神分析理论和技术问题的更加广泛的理论,即有别于驱力模型和发展-抑制模型的第三种选择,这第三种选择是关系-冲突模型。米切尔的关系-冲突模型是以包含着自体(self)、客体(object)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模式(inter-activepattern)的关系基质(relationalmatrix)作为临床资料的组织米切尔对传统精神分析心理病理学的革新原则,它像驱力-冲突模型那样,认为人类经验中的主要的心理动力挣扎包含着强烈的欲望、希望和恐惧之间的冲突;同时它也像发展-抑制模型那样,认为心理的基本要素是关系构型(rela-tionalconfigurations)而不是驱力的派生物(derivederivatives)。
精神分析领域内的这种超心理学(metapsychology)层面上的巨大变革也必然反映到临床实践领域之中,并重新塑造了心理病理学与精神分析技术。为了更好地展示米切尔的关系-冲突模型对传统精神分析心理病理学的革新,作者将其与驱力-冲突模型和发展-抑制模型进行一个全面而细致的比较研究。驱力-冲突模型(drive-conflictmodel)及其心理病理学驱力-冲突模型认为,人类心理是由本能驱力及其派生物所构成的,本能驱力与防御之间或者伊底、自我与超我之间的冲突在人格发展与心理病理学中扮演着主要角色;而且,它还否认意义是经由互动而产生的。根据驱力-冲突模型的观点,人类个体主要是受到了先天性本能冲动的支配,尤其是性本能与死本能;同时,人类个体也必然会运用自身的理性力量来调节和升华这些具有前人类和原始人性质的野兽般驱力以便让它们能够服务于更高级的、更能被社会所认可的目的。但是,本能冲动并非一直受制于各种防御机制从而服务于那些建设性的目的,它们之间是一种动态平衡的关系,即当本能冲动与防御机制之间处于平衡状态时,个体的心理就是正常的;相反地,当本能冲动与防御机制之间处于失衡状态时,个体就会表现出各种神经症的症状。实际上,人类个体内部的这些迫切寻求表达的本能冲动正是通过形成各种神经症症状的方式来获得某种替代性的满足。从这个意义上说,神经症代表着个体内部的各种本能驱力与非理性(irrationality)的一个令人讨厌的胜利。总之,在驱力-冲突模型中,心理病理的核心特征是冲突,即各种本能驱力与防御机制之间的冲突导致了人类个体的心理病理。
尽管在米切尔看来,驱力-冲突模型已经过时并且已被关系模型所取代;但是,他认为应该摒弃的是驱力概念而非冲突现象,因为冲突是关系所固有的(inherent)。发展-抑制模型(developmental-arrestmodel)及其心理病理学发展-抑制模型将关系(relationship)和联系(connected-ness)作为人类发展的首要因素并以一种植物的隐喻来看待人类个体的心理发展和心理病理。它认为:只要早期的抚育者能够提供充分且合适的成长条件,婴儿就能够自发地发展,就像植物在适当的阳光、水分、土壤等条件下会自然地成长那样;相反地,如果成长的条件得不到充分的满足,那么婴儿自发的成熟过程就会因此而中止。因此,心理病理不再被认为是本能驱力与防御机制之间的冲突所致,而是被当成是早期抚养环境失败的结果,是一种发展的固着或停止。尽管米切尔认可发展-抑制模型对关系的重视,但是,他认为发展-抑制模型理论家们将未满足的婴儿欲望和关系需要视为是正在迫切寻求释放的个体发育残余(ontogenicvestiges),因而具有忽视冲突、过分强调过去关系事件在当前的浮现、将患者描述成消极的人等倾向。
具体而言,首先,在发展-抑制模型理论家们看来,关系需要(relationalneeds)都是符合社会要求的,是非冲突的(nonconflictual)或前冲突的(preconflictual),个体所寻求的是某种关系形式(someformofrelatedness);因此,如果人际环境能为那种关系的建立提供机会那么就没有冲突,如果人际环境不能提供这种机会那么结果就是剥夺(deprivation)而非冲突(conflict)。米切尔认为将关系视为非冲突的观点忽视了各种关系和认同之间存在的普遍冲突,也忽视了单一关系里的冲突的临床作用。
其次,发展-抑制模型在理解和对待过去(thepast)的方式上仍然保留了驱力-冲突模型的某些特征,它们都采用了一种婴儿的隐喻(themetaphorofthebaby)。驱力-冲突模型认为婴儿的性和攻击冲动不仅支配着儿童期还支配和维系着成年人的动机,因此过去是存活于现在(thepresent)之中。发展-抑制模型则是用受阻的发展来解释发展的连续性(developmentalcontinuity),它认为只有父母提供适当的养育才能推动婴儿心理的发展,各种早期环境缺陷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各种特定的发展抑制;因此,发生于婴儿早期的母亲养育失败产生了后期心理病理的病因学核心。于是,和弗洛伊德的婴儿一样,发展-抑制模型的现代婴儿(modernbaby)也存在于患者的内部。总之,发展-抑制模型过分具体地使用着婴儿隐喻,直接将患者视为是位于成人身体里的婴儿,并暗示一种关系、互动的产物在形成之后就开始寻求表达并塑造着所有的后续经验。实际上,这种观点割裂了过去与现在、外在与内在之间的辩证关系。
第三,在发展-抑制模型的理论家们看来,心理病理代表着一种发展的固着或停止,早期的剥夺性体验以及父母的失败是日后心理病理的决定性因素,即心理病理是剥夺的一个直接产物,是一种环境的失败。发展-抑制模型将产生心理病理的责任都归结于外在环境,否认了患者在形成和维持心理病理过程中的意志和动因作用,将患者视为在本质上是消极的、被动的。根据这种观点,临床领域的患者就成为了外界环境的消极的受害者,他们需要并等待着分析师作为好的客体而进入早期失败性的环境之中,以便给他们提供其在婴儿时期所错过的体验和需要进而重新启动他们业已中止了的发展过程。但是,米切尔认为,心理病理经常包含着对适应不良的关系模式、症状性的行为以及痛苦经验的一个主动而有意的依附和坚持;而且,患者必然卷入于当前的互动领域,并正在试图沿着他认为最有利的方向来塑造他当前的关系,其中包括他与分析师之间的关系。
总之,发展-抑制模型存在着将患者婴儿化、谴责父母、贬低冲突的弊端,而且它还自大地将分析师界定成患者生活中最好的人;进而,让分析师在努力成为好客体的过程中回避本质上是消极的移情并且阻碍分析师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关系-冲突模型(relational-conflictmodel)及其心理病理学尽管关系-冲突模型与发展-抑制模型都假设关系的追求和维持是人类经验中最基本的动力,但是它们之间存在着一些根本的差别。关系-冲突模型是以关系基质来思考心理发展和心理病理,认为心理病理更可能是意味着受困于一种适应不良的关系基质,而且这种受困是个体所做出的一种主动的意志选择;同时,它也主张一种连续互动的发展观,认为各种关系主题贯穿于整个生命发展过程而不是早期发展阶段所特有,而且冲突是关系的固有属性。因此,关系-冲突模型认为,在生命中较晚出现的心理病理并不总是之前的剥夺和失败的直接产物,而是早期经验与对较晚出现的压力和冲突的反应之间所形成的复杂影响所致。总之,在理解精神分析情境的本质以及分析参与者的作用方面,关系-冲突模型与驱力-冲突模型和发展-抑制模型之间的根本区别是一元(monadic)心理观与互动(inter-active)心理观之间的对立。
作为独立于驱力-冲突模型和发展-抑制模型之外的第三种选择,关系-冲突模型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对传统精神分析的心理病理学进行全面革新。
首先,关系-冲突模型认为,患者之所以会产生心理病理是因为他们主动选择依附和维持适应不良的关系基质,而他们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是因为这种关系基质能够提供一种安全感。这种关系基质既是熟悉的(familiar)也是家庭的(familial),它既提供了舒适也维持了忠诚(loyalty)和联系(connection)。适应不良的或者狭隘的关系基质包含着过于僵硬的自体组织、过于粘滞性的原始客体依恋、源于早期关系的过于强迫性的互动模式。因此,在关系-冲突模型的框架内,患者不再是被动的、消极的受害者而是狭隘关系基质的主动创造者和忠诚保存者;患者是主动受困于自己所编织出的那张关系网络,是一种基于安全考虑的作茧自缚。
其次,关系-冲突模型秉持着一种彻底的互动观,反对过去决定现在、外在决定内在的一元决定论,而主张二元互动论,认为应该将过去与现在、内在(经验)与外在(环境)结合起来考虑,而不应将它们割裂开来。关系-冲突模型非常关注患者现在的问题是什么以及最佳的处理措施是什么等问题,但是它并没有因此而忽略患者的问题曾经是什么。只不过,它是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来看待过去,它认为过去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分析师通过理解过去可以更好地获悉患者是如何处理现在的问题以及为什么要采取当前的处理方式,而不是因为过去一直在背后支配着现在。例如,那些与婴儿不协调的双亲很可能在童年期、青春期,甚至成年期都无法与他们的孩子和谐相处;而且,研究也证明,那些来自于战争难民家庭或者存在着虐待行为家庭的儿童如果能被及时地转移到正常的家庭,仍然可以很好地成长而且几乎不会显示出任何可观察到的损伤。因此,它反对将形成心理病理的责任完全推给父母和外在环境。它认为心理病理的形成是一个复杂的互动过程,是个体基于对早期父母形象的体验而在与外界互动过程中利用可获取的资源所逐渐建立起的独特人际世界。
第三,关系-冲突模型重新界定了分析师的作用,它认为分析师要进入到患者原有的关系世界之中,逐渐与患者建立起一种新型的关系模式,并以此来替代患者原有的适应不良的关系模式,而不是像驱力-冲突模型和发展-抑制模型的分析师那样完全置身于关系基质之外,即分析师不再扮演空白的屏幕或者足够好的母亲。这是因为患者总是带着狭隘的关系基质进入治疗,他们通过投射或者通过激活熟悉的、局限的关系模式等方式来与他人建立关系,他们倾向于沿着旧的路线去体验当前的所有重要关系,其中也包括他们与治疗师的新关系。因此,分析情境的核心步骤就是帮助患者冲破这种封闭的系统,松开对这些关系模式的粘滞,从而能够对新的、丰富的关系保持开放。在米切尔看来,患者所需要的是在当下的情境中变得丰富起来,治疗是在向患者提供一种更加丰富和复杂的、成人水平的亲密而不是去矫正那些所谓的过去养育经验的缺陷或失败。
关系-冲突模型开拓出了一片精神分析新领域,即关系精神分析,并对传统精神分析的心理病理学进行了一个全面而彻底的革新。这在很大程度上重新界定了精神分析情境和临床技术。分析过程被视为是一个互动过程,患者的自主性得到了强调,分析师的权威受到了限制,治愈标准更加注重于患者产生丰富体验的能力,分析师被鼓励采取更加开放的临床技术。
摘自:蔡智勇《米切尔与关系理论的整合》---《米切尔对传统精神分析心理病理学的革新》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4:72
找不到米切尔的图,就拿一本他写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