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枫而行：奥尔良岛

2023-11-15 21:2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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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魁北克老城到奥尔良岛只需半小时车程。天气阴晴不定，公路随着圣劳伦斯河的流向忽左忽右扭动着腰支。
伫立在河中央的小小岛屿，是魁北克省最早的法属殖民地，号称“北美法语的发源地，魁北克传统的缩影。”
摇下车窗，冷风迎面扑来，一泓清水在奥尔良桥下平静流淌。

岛上的濛濛雾气把本来就潮湿的空气浸泡得更加沁凉，我把自己裹成粽子，在这片时间与文化皆与河那边毫不搭界的土地上游走。苹果园、草莓园、樱桃园环布全岛，满身17世纪符号的法式建筑沿堤洒落。一位笑意盈盈的老太太邀请我们进屋取暖。她用慈祥的目光抚慰我，像在打量久未谋面的孙女：从那么远的地方到这里来，真是难得呀！

这里没有年轻人，他们都去对岸的城里读书和工作啦，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守着老屋，用祖辈留下的传统方式生活。噢，别担心亲爱的，他们到时候会回来的，这里安静适意，是再好不过的养老乐土。我们的草莓田、葡萄园、枫糖作坊，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我们在一幢温文尔雅的私人别墅留宿了两个晚上。房东领我们参观一楼的客厅厨房和二楼的卧室，一只面容英俊眼神冰冷的波斯猫躺在她臂弯里，屁股上包着厚厚的尿布。注意到我关切的眼神，她把猫半举起来：它是杰克，下半身被车辗过，没法行走，我成天价把它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抱来抱去。
天啊！
她迅速转移话题，抖落留在昏暗光线中的伤感气氛：厨房可以随便用，我调料很齐的，想做啥都行。不想做的话，也可以和大家一起吃，没关系的。桌上的西莓、西红柿、苹果，都是我自己种的，免费无限量享用哈。
有意思的是，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楼下永远有人在做吃的。嗞啦啦起油锅，黄油爆蒜茸的香味透过木地板缝隙直往上窜。锅碗瓢盆嘁嘁嚓嚓来回碰撞的声音，烹饪者自成一派的魔性哼唱，食客们偶尔爆发的哄堂大笑，让刚吃过饭的我顿感肠胃空虚，似乎可以再塞进整只烤鸡。
这里的早餐可谓色香味俱全，食材全部来自别墅后面的私家农场，口感够资格打败许多自命不凡的星级厨师。房东太太喜欢在餐前而不是饭后捧上原创的枫糖蛋糕。不是瞎掰，枫糖浆特有的香味立刻盖过桌上所有美食。
第二天早晨下楼，两位新入住的女士正低眉垂目做餐前祷告。开饭前，名叫克莱尔的那位热切询问：听说你来自棕果？那里的基督徒是否受到迫害？他们害怕不害怕被整？
“枫糖蛋糕超棒，你不尝尝？”我干巴巴地搪塞。

头次尝到枫糖的甜头是好多年前在米国的姐姐家。回来后欲罢不能，时常到进口超市选购各式枫糖浆，有款产自西班牙的，瓶子特别好看，香味和口感也与众不同，配蓝莓煎饼简直绝了。但这有点讲不通对吧？既然全世界75%的枫糖都产自加拿大，怎么最好吃的倒跑去西班牙了？是西人加了迷惑舌头的调配剂，还是我根本不懂正宗枫糖浆是啥味道？说到底，枫糖到底是怎样炼成的？
其实，要知道加拿大人有多重视枫树，看看他们的国旗就有数了：皑皑白雪，金秋红枫。高纬度的魁北克孕育了丰富的枫树，红枫、黑枫、青枫、元宝枫、三角枫，模样不同，颜色各异。每到秋季，目之所及全被五彩斑斓的枫叶渲染，气候越寒冷，红色越深沉，但重点是：并非所有的枫树都甜蜜，并非越红的枫树糖越多。
拥有橙红叶片的枫树产糖率最高，她的名字叫“糖枫”。她与其它枫树的最大区别是——醒目。漫长的雪季，促使“糖枫”在树干和根部储存了大量淀粉，为来年春天转化为枫糖打下基底。成年“糖枫”在阳春二月每天可产糖汁12升，你可以在一棵30到40岁的“糖枫”上一直采糖，直至她100岁。

糖浆制作可不是法国殖民者发明的。早在一千多年前，当地的印第安人就懂得趁冰雪尚未融化的时候，在树干上凿出V形切痕，嵌进凹陷的芦苇，将糖枫树汁引流到桦树皮制成的容器中。然后，砍伐无糖的枫树作燃料，把收集的枫树汁加热熬制。期间需要严格控温，过热要结晶，欠火水分多。末了，他们把滚烫的黏稠糖浆浇在铺着瓷实净雪的木槽上，用小木棍将正在凝固的糖浆一卷，一只绝无仅有的冰碴棒棒糖就制成了。聪明的原住民可以一直享用这世间少有的甜蜜美味，直到雪融花开。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离采糖时间还有大半年，只能通过枫糖作坊的模型还原整个流程。当年的“印第安糖浆“，就是现在“枫树糖浆”的前身，只不过，雪橇被拖拉机替代，桦皮容器被塑料桶替代，木材被丙烷替代，土陶锅被蒸馏室替代。蒸发后的枫糖也不是直接做成棒棒糖，而是在无污染的状态下直接装瓶送去糖厂。
答案来了：加国的“枫糖浆”必须完全由枫树原浆制成，70斤原浆只能提炼出一斤食用枫糖。我吃了多年的那款西班牙产品，很可能不是纯粹的“枫糖浆”，而是“有枫糖味道的混合糖浆“。

加拿大人加倍小心地看顾“糖枫”，因为对他们来说，它是可以孵出金蛋的火鸡。据专家鉴定，枫糖内部的化学结构出奇合理，不仅热量比其它糖类低，所含53种有益成分甚至能让肿瘤君屁滚尿流。
在把枫糖奶酪、枫糖太妃糖、枫糖威士忌等众多枫糖衍生品全部尝过一遍后，我确定最爱的还是枫糖浆。无论是浓郁的琥珀色糖浆、还是清澈的浅茶色糖浆，都喜欢。
当枫糖浆送进嘴里的刹那，我的整个口腔会被一盏巨大的灯点亮，闪闪发光，微微麻痹。这种不同凡响的感受，是别的任何糖类无法替代的。

加拿大音乐家约翰.赫伯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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