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旧作 思无邪:那年那月,那个女孩子——重读《木兰诗》
2012-05-08 08:16阅读:
小学二年级,要求背诵《木兰诗》。我是妈妈,要检查女儿的作业,得以有机会重读此篇,也得以有机会写一点读后感。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纺织这件事,是亘古以来,女子世代传承的事业。丝、麻为线,推杼抛梭,丝丝积累,至尺成丈,一匹又一匹。身上衣衫,都这么来的。这是最日常不过的场景,虽说如今看来含有再强烈不过的诗情画意。是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一个寻常日子里,织布呢。
然而寻常日子,被一场战争打破了平静。木兰家里,按照法律要求,必须有一人去从军作战。她考虑到父亲年老,弟弟年幼,决心自己去从军。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往事越千年,我如何才能得知她当时的决策过程呢?无人能告诉我,我只是和别人一样,只知道,她忧虑了,她决定了,她去了。
有谁强迫她吗?没有。
她思考过战争的意义吗,谴责过战争的残酷吗,表达过爱国的热情吗?也没有。
她抱怨过法律的不公吗,抗议过征兵规则吗,找地方官或者军事长官申诉过吗?没有。
她想过设法逃避吗,想过找人替代吗?还是没有。
至于,为何是她去,而不是姐姐去,她也没有为此纠结。
她家不是饥寒交迫,也不是大富大贵。她是寻常人家的寻常女孩子,她爱父母,她操持家务,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天真,于是她决定去。
去后如何,也未在考虑之中。
路途遥远吗,她自己出过远门吗,军方会识破她吗,战争艰苦吗,负伤了怎么办,体力不足怎么办,思念父母怎么办,吃不惯军中伙食怎么办?
也都不在考虑之中。我不知她是有把握克服这些,还是压根未有想到这些。
她只是很快决定,去了,如同决定去亲戚家一次,如同决定和女伴郊游一样简单。
然后着手准备所需一切,挑选适合战争的坐骑和装备。
有谁劝阻她吗,有谁嘲笑她吗,有谁帮助她吗?
不知道。诗文中,千年后,只觉得这些准备工作,如她的纺织事业一样,自然而然。
然后她出发了,带足干粮。朝辞黄爷娘,在一个或许是白霜满地的清晨,牵出她新买的骏马,佩刀背箭,微笑着对父母挥手,说保重,说我去了。
朝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朝辞爷娘去,暮至黑山头。与其说是描摹木兰姑娘的所见所思,倒不如说是家中父母的思念与牵挂。
某年,春晚还是什么类似的节目,富丽的舞台上,眉目如画的女子,且歌且舞,演的是昆剧著名唱段,北曲《折桂令》:
“俺生小哪识兜鍪
装束居然锦带吴钩
着蛮靴欲冲天娇
征程未久早到了黑水前头
这一带霜林红绣
那半边胡骑啾啾
俺双亲常挂心头
听不见呼女音柔”
美丽的铿锵的音乐里,衣香鬓影和西装革履们纷纷鼓掌。那个女孩子的心情,在歌声中,穿透千年的人心,使我的眼神,无比柔软。
再后来,她回来了,那是十年之后。十年,也就是,从高中毕业到博士毕业那么久的时间,她一直在军队中,一直在战争中。她后悔过吗,她有过家书吗,她得到过亲人的消息吗,她期望过战争的结束吗?不知道。琅琅上口的诗文,纯净如水,一眼到底,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
父母尚在,小弟长成,阿姊期盼,这就是幸福。如同远嫁的女儿回来那样,村子里热闹起来,左邻右舍来看望她,她一边招呼众人,一边忙着洗净征尘,换上女子衣裳。接下来,是她多次给乡邻讲述战争的故事,同时做她的纺织事业,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直到老去。当时只道是寻常的静日纺织,居然就是血战拼杀所求的幸福,如此而已,一切如常。
她的婚姻是怎样的?
那不是这首诗里所讲述的。
只在剧本上见过,《王郎成亲》一折,戏剧的故事总喜欢给个大团圆的结局,最好是以婚礼结束。然而诗文中没有婚礼和爱情。
简单的去了,简单的回来了,倏忽十年征战,又倏忽千年诗篇。分明是一个女孩子单纯的无邪的故事,后人编剧,非要描写如何自幼有志,如何爱国图报,而忘了女孩子本是纯真,女儿家无邪心思,哪里有那么多大道理。网上可以搜到另一首据说也是《木兰诗》的,大谈忠孝,不知为何未被课本收录,也就流传不广了:
“木兰抱杼嗟,借问复为谁。欲闻所慽慽,感激强其颜。老父隶兵籍,气力日衰耗。岂足万里行,有子复尚少。胡沙没马足,朔风裂人肤。老父旧羸病,何以强自扶。木兰代父去,秣马备戎行。易却纨绮裳,洗却铅粉妆。驰马赴军幕,慷慨携干将。朝屯雪山下,暮宿青海傍。夜袭燕支虏。更携于阗羌。将军得胜归,士卒还故乡。父母见木兰,喜极成悲伤。木兰能承父母颜,却卸巾鞲理丝簧。昔为烈士雄,今复娇子容。亲戚持酒贺,父母始知生女与男同。门前旧军都,十年共崎区,本结兄弟交,死战誓不渝。今也见木兰,言声虽是颜貌殊。惊愕不敢前,叹重徒嘻吁。世有臣子心,能如木兰节。忠孝两不渝,千古之名焉可灭!”
http://bbs.esnai.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4761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