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再话余姚腔
2024-01-13 10:53阅读：19
“众里寻他千百度”
——再话余姚腔
前几天因为写了一篇关于余姚腔的读后感，即有友人（施长海先生）发来微信：除了溢美之词还不吝指教——其实是婉转地指出了我文章中两个明显的错误。
一是我文章中提到：对于余姚腔我们余姚人似乎有点“始乱终弃”。然后施长海先生认为，事情不是这样的，早在十多年前，我们余姚的名城研究会就曾组织专家对余姚腔作过调研，只是收效甚微。不仅如此，后来我自己也发现，前余姚文化馆馆长钱百治先生在其《余姚梨园史话》（中国文化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一书中也专门有一篇《浅谈余姚腔》，对余姚腔的渊源、流传、特色、兴衰、衍生作了比较详细的整理和论述。
二是在文章里，我以为百度“余姚腔”词条中，把“越调”等同于“余姚腔”是一个错误。对此，施长海先生不动声色地发来一篇有关余姚腔的专家文章，认为明代余姚腔亦称越调。施长海先生这种“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的精神，着实令人感动。照全球首富马斯克的说法，人如果能够不断学习，再加上广泛而真诚的交流，就能天下无敌。
施长海先生发来的那篇文章——其实是一本书中的一个章节，这本书叫《明代南戏声腔源流考辩》，作者叫流沙，是一位江西戏曲界的老前辈。因为该书是1999年在对面出版，所以大陆鲜为人知。许多去过对面的人都说对面的传统文化要比大陆传承得好，这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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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有两章涉及余姚腔，分别是第十三章“新昌调腔与余姚腔辩”，第十四章“余姚腔及越调说”。
关于“余姚腔及越调说”，作者基本肯定明代余姚腔亦称越调，但也有称海盐腔为越调的，这说明所谓“越调”更多地是相对于昆山腔而言，因为海盐也算是越地了，即所谓“吴歈（吴地的歌）越调”。如清代有个叫鲁中赓的人在诗中写道：“而今高调传于越，木石吴儿是后尘”，意思是比起越调来，这吴地的曲儿就差远了。
研究余姚腔，最复杂的莫过于“调腔、高腔、本腔、南戏、南曲、南散曲……”这些概念的牵来绷开，却都没有亲耳聆听过，尤其对我这种门外汉来说更是云里雾里。而流沙在“新昌调腔与余姚腔辩”中试图要澄清的是余姚腔不属于调腔，而属于绍兴本腔——人们也把这种本腔称之为高腔。
至于戏曲剧本相对就简单一些。所谓明代四大传奇——荆、拜、刘、杀（分别是《荆钗记》、《拜月亭》、《玉兔记》、《杀狗记》），再加上《琵琶记》，不单是余姚腔的必演剧目，应该也为其它声腔所追捧。还有，戏曲剧本都是白纸黑字明摆着，我们可以根据剧本中的方言特色、唱白标注、器乐曲调、角色设置等等而大致判断出属于哪一种声腔剧本。
还有一个问题是，多数研究者对余姚腔何以衰落都寥寥数语，一般认为原因有二：一是明后期的“倭冠之乱”，这个“倭寇之乱”主要发生在杭州湾一带。民不聊生，哪还有心思看戏唱曲。或因此还使大量知识分子、戏曲人才、有闲阶级向北转移，以至文化重心也由杭州移至苏南。
再就是，明代流行的四大声腔中，海盐腔和昆山腔属于阳春白雪亦即雅音的代表，弋阳腔与余姚腔便有点下里巴人，而弋阳腔则比余姚腔更接地气，余姚腔似乎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久而久之，余姚腔中雅的一部分为其它声腔所吸收，俗的一部分则为其它戏曲形式所代替。（比如滩簧？）为此，流沙先生在书中指出，从现在看来，余姚腔已无直系后裔，只可能混杂于其它剧种、声腔之中。真可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其实，我们追寻余姚腔，并不是真要把她的音容笑貌、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都拷贝出来，事实上也不可能——这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事情。因此，如果我们把余姚腔当作一种“非遗”，而且是已经迷失了的“非遗”，那对我们余姚人来说，要做的就是如何根据现有的一些蛛丝马迹，部分还原或者拼接出一台余姚腔戏文来，努力再现余姚腔杂白混唱、以曲代言、不托管弦、锣鼓助节、徒歌干唱、人声帮接等特色——此可谓“似曾相识燕归来”。这肯定是要比泗门人弄犴舞有意思得多，而且，说不定我们还可借此回味一下王阳明当年在贵州龙场驿向当地苗民教唱余姚腔的余韵。
有一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我们余姚现今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叫戏曲为“戏文”，叫看戏文为“望（余姚话读忙）戏文”，这可是正宗的明代或者更早的余姚“乡音”，而兴起于清中期的余姚滩簧却居然与余姚腔浑身不搭界。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人们喜欢独辟蹊径、另起炉灶都是常有的事。但余姚腔中那雅的部分能够为其它戏曲声腔广为吸纳，为何独有余姚滩簧置若惘问？即使是那俗的部分，余姚腔也有“俚词肤曲”之称，到了余姚滩簧却几近鹦歌灯戏、淫词秽语，以至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一度成为国民党政府打压和取缔的对象。若不是后来共产党积极引导、扶植民俗文化，使余姚滩簧重获新生，也就没有今天成为“非遗”的姚剧。对此，我想有一种可能，就是作为大明帝国的遗民，在清王朝治下，余姚人的心智受到了极大摧残，以至成为另一种精神“堕民”。
写于2024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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