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突破：从演技选秀到影技选秀
2021-07-28 15:44阅读：
——腾讯视频的《演员请就位》评析
文/
阿忆
演技选秀，前有浙江卫视的三季《我就是演员》，及至2019年，爱鱼文化制作的《演员的品格》第二季在爱奇艺播发，于正谋划的《演技派》第一季在优酷播发，上海企鹅影业制作的10期《演员请就位》在腾讯视频播发，一时间，数花并芳，欣欣向荣。
这其中，与众不同的是《演员请就位》，比对固有技艺选秀模式，它的突破和独树一帜显而易见。其避免同质化的独创设计是，放弃以明星演员做裁判的通行模式，选择陈凯歌
、李少红、赵薇、郭敬明四位明星导演取而代之。这个变化，为突破旧有模式，提供了源动力。
突破一：导演与演员的共阵角逐
第一期一开始，50名戏龄不同的演员首先选择各自中意的导演，形成以四大导演为核心的四大阵营。演员们在各自阵营内组对儿，在自己的导演指导下，准备联袂表演，然后接受四位导演和现场300名观众的审视和选择，淘汰捉对儿伙伴中的一人。第10期中，各组留存下来的演员，在导演指挥下，完成创作定制，导演们进行终极选择，确定本组冠军，最终根据票数，四名组冠中戏龄17年的牛骏峰获得年度总冠，他是陈凯歌阵营中的演员。
在其中，导演并非只做裁判，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带领资质不同的本组演员，分析和理解所要表现的角色，一点点挖掘人物关系的内涵，指导参演者排练。受众可以看到导演执导的过程和细节，看到他们调教演员，惊叹他们化腐朽为神奇的专业力量。
陈凯歌组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重现郭敬明《悲伤逆流成河》的片段，当陈凯歌看到扮演易遥的沈梦辰流下眼泪时，他帮助扮演的董力的男演员深度理解人物关系，提示说，易遥是你的发小，但你没能表现出这层关系，对方在流泪，你要爱你所爱，痛你所痛。演员被点醒后，马上再演，立即呈现出不同效果。沈梦辰是节目主持人出身，演戏经验不足，她在表演一段独白时，每在镜前演完一次，陈凯歌便把她叫到监视屏前观看自己的表现，直至达到满意。在这个过程中，观众和沈梦辰同步，清晰地看到她的第一次表演和最后一次表演的鲜明差异。
导演的疏忽，会令演员大为逊色。导演的精湛，会让演员大放异彩。所以说，这不单单是演员之间的舞台较量，更是导演和演员携手共阵的全程大比拼，是导演之间的幕后博弈。由于导演的深度介入，节目的表达视域，从通常的演技锤炼展示极大拓宽为独特的影视锻造呈现，加大了节目的专业含金量。
在裁判点评部分，由于改变了演员评论演员的常见形态，由更具结构感和全局观的导演来做针对性指导，节目的艺术理论高度获得了极大提升。
对于受众来说，四位导演的观点很新奇，很有意思，具有很强的可看性。
明道和陈若轩重现《破冰行动》片段，陈凯歌为他俩剖析戏核在哪里、角色内心的真正痛点在哪里，高潮点在哪里，深入浅出。在戏中，明道和陈若轩分别押着对方的老父亲，明道提出，敢不敢同时枪杀各自手里的老人。陈凯歌指出，明道说“爹，儿子不孝了”，流下眼泪，我能感觉到那是他爹，但陈若轩听到爸爸和自己毅然诀别，我感受不到儿子的反应。两位演员重新演绎一遍，效果当即变得不一样。导演对演员的调教，间接教会受众如何鉴别什么样的表演才是精彩的。
李少红说，明道拿枪指着陈若轩爸爸的姿势不对，不像杀手。听到这个评价，那些觉得明道姿势不顺当的受众会如梦方醒，立即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也会由衷赞叹大导演对细节的洞察力。
郭敬明是最让人刮目相看的裁判，由他执导的片段并不好看，但他的影视剧理念总有醍醐灌顶之效，而且表达明细简洁且极具现代感。郭敬明指出，爸爸被明道打死后，陈若轩悲痛的嘶喊时间过长，由此提出“表演的虚荣心”理论。他说，话剧表演有现场观众，表演可以当即得到回应，所以做话剧表演时为了博得观众回应，演员会使出浑身解数，而影视表演没有现场观众，如果挪用话剧演员的方式企图博得荧屏银幕前的观众共鸣，会用力过猛。后来，郭敬明问陈若轩，在刚才的整段表演中，你觉得哪一点最有释放空间，陈若轩说是父亲死的时候，郭敬明却认为，应该是明道提出同时打死对方父亲的时候，这是“抉择之前”理论，让观众在未知之中等待你的决定，而父亲死之后是既定事实，观众没有期待。
突破二：剧烈冲突在裁判区域频频展开
选秀需要冲突，但在演员评价演员的通行模式中，冲突性不强，编导必须通过后期剪辑夸大和强调偶然捕捉到的小纠纷，这种苦心营造出来的冲突看上去非常表面化。相比之下，《演员请就位》的冲突剧烈而深刻，它并非发生在导演和外组演员之间，而是全部发生在裁判区域，或者发生在导演和导演之间，或者发生在导演和临时嘉宾之间。因为演员的表现依附于导演的意见，所以其他导演对某位演员的批评，其实都是对身边某位导演的批评。
临时嘉宾李诚儒看过《悲伤逆流成河》的片段重现之后，毫不留情地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其中没有家国情怀和忠人义士，不过是校园恋爱。这实际是对郭敬明的批评。郭敬明首先承认，“80%是我的责任”，以护卫本组演员，然后呼吁，评价任何一件事的前提是，了解它是什么，《悲伤逆流成河》不是卿卿我我的校园恋爱，而是第一个反映校园霸凌的小说和电影。他说：“你可以永远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东西，但请允许它存在。你可以继续讨厌自己讨厌的东西，但请允许别人对它的喜欢。”郭敬明和李成儒这次冲突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
对陈凯歌编剧并执导的《我想有个家》，赵薇评价说，开始时，每个人物的个性拉得很开，但到结尾大家都在表达一种情怀的时候，所有角色看不出性格特征。郭敬明更是明了，他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失真，所有角色在结尾处全都呈现出极度理想化的状态，像春晚小品，明道饰演的盲人，出手赞助女主角买房，这种“天降神兵”式的处理手法是编剧大忌，故事主人公应该历尽千难万险，自己解决问题。面对批评，陈凯歌首先感谢赵薇和郭敬明的直截了当为《演员请就位》加分，但他不认为剧本出了问题就是演员演得不好。他最后申辩说：“或许是理想主义，但是这不是一个喜剧的结局，这是在告诉我们，即使在一个激烈竞争的时代，我们仍然别忘了，我们有可能做当代的豪侠。”有时候，受众看演员演戏没落泪，却会被导演的激情辩解所感动。
值得一提的是，《演员请就位》呈现出的深刻冲突，最后总能完美和解。第10期回请李诚儒，改编表演《大腕》里的经典桥段，向郭敬明致歉。
突破三：为娱乐节目增添了浓重的悲情
首先、导演要展示自己的功力，悲情故事比喜剧故事具有更大的挖掘空间。
陈凯歌用17个小时，组织摄制《悲伤逆流成河》中易遥要自杀的片段，在造景设计上，通往窗外的桌面有很多脚印，暗示站在桌子上的易遥已徘徊很久。易遥被赵文浩的激将法折服，放弃自杀，坐在桌子上，窗外是黄昏的云天，赵文浩告诉她，妈妈把令她蒙羞的按摩床卖了，又轻声说“看，月亮出来了”。陈凯歌把口语台词改编成诗意台词，说不好会很假，但三位演员太入戏，几乎每一段台词都催人泪下。
赵薇编剧并摄制的《大明宫词》戏外戏，张哲翰扮演男主角，颜卓灵扮演第三个竞演太平公主的女孩子，两个角色是一对儿情侣，颜卓灵为了张哲翰的前程决然分手那场戏和张哲翰爆红后与颜卓灵在啤酒屋重逢那场戏，均可以让人泪如雨下，感动于在势利和浑浊的现实世界中竟有如此动人的爱情。
在《演员请就位》中，所有的表演片段，全部是悲剧。
其次、淘汰规则要求，导演只能在本组捉对儿演员中留存一人，这种残酷的模式设计必然带来忍痛割爱的悲情。第10期，赵薇执导的终极作品是《哥》，王森扮演哥哥，因为车祸受伤，智力停留在七岁，张哲翰扮演弟弟，拉扯哥哥多年，终于不堪重负。故事开始几分钟，受众便开始猜测弟弟会不会扔掉哥哥，弟弟始终在痛苦的抉择中，他决定带哥哥吃完生日蛋糕后把他扔掉。后来，哥哥在夜色人海中忽然发现弟弟不见了，他流着鼻血，高举右臂，等待弟弟回来找他。弟弟终不忍，回来找哥哥，哥哥仍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上高举右臂。这个意向不知击碎了多少人的心。当哥哥说“弟，不要怕”，笔者禁不住泪如泉涌。一对儿相互成就的好演员，必须淘汰其中一人，赵薇哭了，她说：“他们是一枚钱币的两面，少了一面怎么能称为钱币呢？”此时，王森说，薇姐选谁都行，又对张哲瀚说：“弟，不要怕。”笔者再次泪奔。
再次、现场观众票选导演团队，也会带来遗憾和感伤。赵薇执导的《大明宫词》戏外戏比李少红执导的《亲爱的》片段强太多，但只胜出一票。郭敬明执导的《妖猫传》片段比陈凯歌执导的《悲伤逆流成河》片段差太远，却胜出很多。受众会为优质团队感到特别难过。
最后、节目组及时充分捕捉到的很多小细节，成为催泪Dan。
在明道和陈若轩面临二选一时，陈若轩说，上场表演《破冰行动》片段之前，明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他，上面写着“尽全力”。这里包含着两种感动，一是明道清楚地知道，陈若轩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他却鼓励陈若轩加油，二是面临淘汰危险时，陈若轩讲明道的好，其实是给明道加分，增添自己被淘汰的可能性。最后，陈凯歌选择留下的是陈若轩，暖心的明道遭淘汰。此时，幕后客厅一片悲伤，一个女演员跑到一边啜泣，感叹更多的时候演员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技艺选秀的总体气质肯定是娱乐，但贯穿《演员请就位》始终的却是悲情氛围，受众会频繁流泪。
突破四：舞台同时展现话剧式表演和影视化效果
《演员请就位》在舞美设计上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它在选秀舞台上依照经典影视场景进行1:1复原搭景，让演员进行话剧式表演，同时多机拍摄，同期切换，在搭景顶部的影视化大屏上呈现，一举打破其他技艺选秀的空间视觉关系。
舞台搭景表演，避免了影视化摄制的去节目化，可对表演做全景观察。顶部大屏呈现，避开了舞台表演的戏剧感，可以观察到表演的每一个细部。也就是说，演员进行的是话剧式表演，导演和现场观众看到的却可以是电影，可以看到镜头的组接，看到近景和特写。
这无疑增加了影视表演的难度，演员必须在话剧舞台上一气呵成，台词、动作、走位都不能出错，还不能像话剧表演那样夸张。这个独特设计与导演担任裁判直接相关，如果是演员评价表演，观察视角小，仅看舞台表演就行，而导演评价表演，观察视角大，必须查看屏幕整体效果。
总而言之，如果像同类选秀那样由明星演员做裁判，《演员请就位》只是演技选秀，而由明星导演做裁判，《演员请就位》便是我们看到的影技选秀，它包括演技考察，却不仅仅是演技考察，它是关于影视构建技术的综合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