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长相思》：哀感顽艳公子的思乡之情
2018-03-22 15:36阅读：
【古典诗词，新鲜解读】
纳兰《长相思》：哀感顽艳公子的思乡之情
丁启阵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1
榆关，即山海关。根据《清实录》记载，纳兰公子曾两次出山海关。第一次是康熙二十一年（
1682）三月，作为康熙皇帝出巡时的侍从保镖；第二次是同年八月至十二月，随副都统郎谈、彭春赴梭龙（即索伦部，分布在石勒克河外兴安岭、东至黑龙江支流精奇里江一带，包括当时达斡尔、鄂温克和鄂伦春等部族）侦察敌情。从词中“夜深千帐灯”看，当指第二次出山海关。这一次以猎鹿为名的军事侦察，取得了胜利，“梭龙
诸羌降”（徐乾学《通议大夫一等侍卫进士纳兰君神道碑》）。
2
这首作品，充分体现了词这种文体的特性，充分表现了纳兰公子的性情。尽管是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但参与者纳兰公子却并没有去表现朝廷的威武，军队的雄壮，自己的英雄气概，相反他表现的是儿女情长：在山水逶迤的行军队伍中，在风雪交加的深夜，他难以入眠，因为他在想念家乡，思念爱人！
说实话，这首词有点不合时宜。须知，这次行动是纳兰公子作为朝廷官员一生中参加的唯一一次有实际意义的行动。换言之，这是一次于国家有功的行动。但是，在他的笔下，呈现的却是跟行动主题并无关系的思念和愁绪，等于思想开小差了。
3
读纳兰词，不能不对其生平有所了解。因为，他的人生故事、人生经历，比他的词还要多情，还要丰富多彩。
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因避皇太子保成讳改名，字容若。祖父倪迓韩是海西女真首领金台什的儿子，金台什战死后，他归顺了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并在与明朝的战争中屡建战功。叶赫那拉家族在爱新觉罗王朝重新占有重要地位。纳兰的父亲明珠娶努尔哈赤小儿子阿济格之女和舍里氏（康熙皇帝的堂姑母）为妻，官至大学士、宰相。
纳兰从小聪敏好学，文武兼习。背诵汉文经史，练习骑射。17岁入国子监为太学生，结识大儒顾炎武的外甥、著名学者徐乾学徐元文兄弟；次年参加顺天府乡试成为举人。因为患寒疾（感冒发烧）耽误一次殿试机会，22岁时中进士。
初入仕途，被授予三等侍卫，先后升迁为二等侍卫、一等侍卫。康熙多次都京畿、塞外、辽东、山西、江南巡游，纳兰均随从护卫。可见康熙的信任，无以复加。
纳兰其人，不同于其兄弟，仗着父亲权势，结交奸佞，为非作歹。纳兰性情忧郁，情绪消沉。爱结交汉族文士，朱彝尊、陈维崧、严绳孙、梁佩兰、姜宸英、顾贞观等人都是他的忘年交。这些人都比纳兰年长二三十岁。其中不乏落魄文人。难怪杨芳灿说他“骚情古调，侠肠儁骨……貂耳朱轮，生长华膴，其词则哀怨骚屑，类憔悴失职者之所为。”
才华横溢的纳兰公子为人多情风流，先后纳娶颜氏、卢氏（两广总督、兵部尚书卢兴祖之女）、官氏、江南名妓沈婉为妻妾。卢氏病逝后，写过许多深情的悼亡诗，凄婉欲绝。因为父亲的压力，不得不跟只相处了三四个月的沈婉分手。分手后，写了多首思念沈婉的词作。
多愁善感的纳兰公子，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五月三十日，因患寒疾去世。享年才三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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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说法，纳兰是《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原型。这种说法，不为无据。出身、思想之类不用说，单是词句语言，便有许多相似之处。请看纳兰词中如下句子：
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生查子》）
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点绛唇·咏风兰》）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摊破浣溪沙》）
菰米漂残，沉云乍黑，同梦寄潇湘。（《一丛花·咏并蒂莲》）
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虞美人·秋夕信步》）
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沁园春》）
其中的冷香、葬花、潇湘、蘅芜，读过《红楼梦》的人，都太熟悉了。有可能，《红楼梦》作者创作时，无论是贾宝玉的人生故事还事物的命名，都从纳兰公子那里借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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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词名很大，有人称其为清初第一词人，有人称他可与朱彝尊、陈维崧“鼎足词坛”，有人称他与项莲生、蒋春霖“二百年中分鼎三足”。王国维更是称赞他是“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我认为，纳兰词的成就与地位，可以媲美诗歌史上李商隐的无题诗歌。爱情的缠绵悱恻，被他们写成了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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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词的风格，前人也有很好的归纳。请看：
顾梁汾：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
陈其年：《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
吴梅：容若小词，凄婉不可卒读。
所谓哀感顽艳，指的是纳兰词的艺术已经达到了悲情足以感动所有读者（包括聪明人、愚笨者）的境界。用这四个字评价纳兰词，不算夸张。
2018-3-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