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胡乱地开着
2024-04-19 08:46阅读：
油菜花胡乱地开着
李丹崖
在呈坎的村外，油菜花胡乱地开着，蜂蝶嬉戏，好不热闹；川河之湄，远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的倒影尤为耐看，粉墙斜斜的水波纹里闪动的鱼鳞瓦，错落有致的牌楼与屋檐，河水给眼前的风景镶了一只画框。这样的景致，让人想起了呈坎村的另一个名字：龙溪。龙是山围拢，瓦是老龙鳞，水绕村流，可不就是龙溪？
云悠悠的在天上游走，在呈坎的水中看云，被几处早鸭搅碎一池银波。在这样早春的湖里，鸭子的喙与额头的黄，竟然和油菜花一样明媚。
八面环山的呈坎，远山层层叠叠，在带着淡淡雾霭的天际线处，有着一股青纱样的朦胧与梦幻。皖南的山水天生自带水墨质感，苍茫的远景里，树在淡淡的天光里，墨绿渐成黑褐色，隐隐有映山红的影子在，看得不够清晰，不如看近处的树。
乌桕树的叶子细碎蓬勃，样貌高大些，像是徽州俊美的男子。徽州的男子俊美吗？当然是，浸润了徽州的山水气韵，诗书滋养，耕读传家，单从气质上就高出别人一大截。也有泡桐，原以为此树仅吾乡才有，泡桐花开时，绯红如烟霞，喇叭样的花朵，花开时有甜丝丝的气息，不见其树，单闻其香，即知它在近旁。
皖南的油菜花开得比皖北早得多，在皖北，油菜尚且贴着地皮长，最多是二三十厘米的高度，中间的菜薹是美味，掐下来，焯水，与小米辣、蒜蓉一起清炒，滋味鲜美无匹。油菜从头到脚都带着喜感，格外让人亲近它，嫩时菜，壮时花，老时榨成菜籽油，从物质到精神层面，都得徽州人家的激赏。
在呈坎，我有幸吃到了菜籽油炸的萝卜丸子，用胡萝卜丝、青萝卜丝与面糊
、鸡蛋液做成的丸子，在菜籽油中烹炸，香飘半个村子，记忆中，唯有少年时外婆炸给我吃过，迫不及待买了两只，吹而食之，满满都是回忆的味道。
与萝卜丸子一样美味的，还有毛豆腐。徽州的毛豆腐看起来很是奇特，初见菌丝雪白，平底锅煎时，先黄后褐，吃起来，糯而有香，香中带着淡淡的臭，与臭豆腐的味道相近，又不那么臭，总之，那滋味只属于毛豆腐。卖毛豆腐的老妇人，头戴着一枝油菜花，我盯着她看，她笑曰：“老伴儿从田里摘的，说是戴在发间，我的毛豆腐兴许会卖得好一些……”没错，同样相邻的三家毛豆腐摊点，生意最好的果真是她。她老伴儿一定是个浪漫的人，这世间，但凡懂点浪漫，总会给自己带来不少幸运。
村子中间，亦有溪，溪边，一树桃花开得妖娆。桃瓣落处，有鳜鱼仰头吞而食之。这样的桃花，这样的鳜鱼，让人想起“桃花流水鳜鱼肥”这样的句子。臭鳜鱼是徽菜的头把交椅，呈坎的任一家馆子都可以吃到，且滋味都不差。
呈坎的桥不少，临桥有一家院子，院子里也开着金黄的油菜花，走进院子，方知是一家茶社，当季的毛峰已经下来，鲜嫩的芽头，满披的茶毫，在玻璃杯中冲泡润一下，即刻冲泡，滋味鲜爽若鸡汤。举着一只玻璃杯看呈坎的建筑和山水，黑白相间的徽州建筑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一样美，远山近水都被放大，再看杯子里的那点点红，方知映山红已经开满了半个山坡。嘤嘤嗡嗡，一只蜜蜂从油菜花上飞过来，停栖在茶杯上，双层的玻璃杯并不烫，它定在了杯子上“映山红”所在的那片区域，也许，它也馋那片映山红上的花蜜吧。
在呈坎，贪欢一晌，坐享这天地人间，还有胡乱开着的油菜花与我作伴。
（1270字）
《大公报》2024年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