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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5日

2019-11-25 14:32阅读:
三人出游(缩写本)
【英】G.K.杰罗姆原著
王纪云译


第三章
自行车与会话本
星期一下午,哈里斯来看我。他拿着一张自行车广告单,指着一则宣传一种新式车闸的广告要我看,看来这种奇妙的车闸将使自行车技术得到彻底的改革。
我说:“听从我的劝告吧,别管它!”
哈里斯说:“好吧,这我没法判断,可是我们将遇到一些陡坡,我想我们会需要可靠的车闸。”
我说:“我们需要车闸,这我同意。可是一种惊人耳目却又叫人莫名其妙的机械,使用起来总是失灵,却正是我们不会需要的。”
“这东西,”他说,“是自动的。”
“这用不着你来告诉我,”我说,“我很清楚它会起什么作用。上坡时它死死地卡住车轮,以致我们不得不扛着车子走。到了坡顶它会忽然变得很正常,可是一下坡它就完全不起作用了。这就是那种车闸的功用。别理它!你是个聪明人,”我继续说,“可你有个毛病。你对各种事情过于轻信。看到一份广告,你就相信了它。每一个傻子胡乱设计的与骑车有关的每一种货色你那试过了。”
他说:“假如人人都持你这种观点,那么各行各业就不会有任何发展了。假如没有人敢尝试新事物,世界就会停滞不前。”
“这我
全知道,”我说,“我也认为我们应当试行新生事物,直到年满三十五岁,一个男人过了三十五岁应该考虑他自己。在这方面你我都已尽了自己的本分,尤其是你。你被一种新式煤气灯炸伤过。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摆弄那盏灯的;我只知道正当我们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骑车前进时,你的灯像一颗炮弹似地炸开了。我掉进了沟里,而你在医生和护士的照看下在床上躺了三天。接着你又弄来了那盏电灯……”我继续往下说。
“噢,那盏灯确实照得很亮,”他回答说,“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大白天它发出强烈的光亮。”我说,“你可记得,那时你常在阳光灿烂的下午骑车出行,那盏灯在车上尽可能地发光,然而一到掌灯时分,它自然就疲劳了,需要休息,于是它灭了。”
我想要哈里斯领会我苦口婆心对他的开导,我还要往下说:
“还有车凳。你想想,广告上大肆宣扬的那些坐凳你究竟哪一种没有试过?”
他说:“我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坐凳。”
我说:“放弃那种念头吧!尘世不是尽善尽美的,有欢乐也有悲伤。也许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在那儿坐凳是用软质材料做成的;然而在这尘世上,最简单的办法是习惯于硬质材料。你买过一个中间开缝的坐凳。对一个只带着一副骨骼骑车的人来说,这坐凳是非常合适的。我自己试过一次,凡是骨头上长着肉的人,坐在上面都会感到剧烈的痛苦。你在那坐凳上骑了一个月,你妻子告诉我,那个月你脾气坏透了,那是她前所未见的。还有,你回忆一下另一种坐凳,就是把你抛上颠下的那一种;有时你跌落在舒适的位置,有时则不然。我提起这些事并非单单是叫你痛苦,但我要向你证明,在你这种年纪去试用实验品是多么愚蠢!
他说:“请你不要一遍又一遍提起我的年龄。你不想要这种车闸就不要好了。如果你的自行车在下山时失去控制,把你和乔治抛过教堂顶,那可别怪我。顺便问一下,那辆双人自行车怎样了?”他继续说,“你检修过了吗?”
我说:“我没检修,没人打算检修。眼下可以骑,就这么搁着吧,直到我们出发。”
*
这“检修”我已领教过了。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一天晚上,他提议第二天和我一起骑自行车作长途旅行,我表示赞成。我清早就起来了,他晚来了半小时。我在花园里等候他。那是个风和日煦的日子。
他说:“你这辆自行车看上去倒挺不错。骑起来怎么样?”
不等我回答,他就抓住前车轮和车前叉,使劲摇晃车子。
“别那样,”我说,“你会把它弄坏的。”
“这前轮松了,”他说,“很危险;你有工具吗?”
我本该拒绝去拿工具,可是我想他对自行车或许真有点儿在行。我走进工作室,看看能找到些什么。当我转回来时,他已坐在地上了,两腿夹着前车轮。车子的其余部分搁在他旁边的过道上。我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从一个地方旋出了某个零件,于是许多小铁弹滚到了地上。
“抓住它们!”他喊道,“抓住它们!一颗也不能丢!”
我们搜寻了半个小时,找着了十六颗。他说他但愿我们已经把滚珠全数找回,因为若非如此,这车子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解释说,把它们取出来时应该点点数,而且要确保同样数目的滚珠各回原位。我们把可能找到的全部找回之后,我把它们放进我的帽子,然后把帽子放在门阶上。
接着他说他得检查一下车子的其它部分,于是一眨眼功夫,车子的其它部件便躺在过道上了,而他又在搜寻螺杆螺帽了。
看着这笨蛋把我的车子拆得七零八散,我愈来愈心烦,这时正常的理智私下对我说:“阻止他!别让他造成更大的破坏!你有权利保护自己的财产,使之不受疯子糟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踢出大门!”
然而我从来不愿伤害别人的感情,于是我让他继续干下去。
他不再寻找螺杆螺帽了。他说他一旦需要随时能找到它们;现在他得检查一下链条。起初,他把链条拉紧,直到它动弹不得,然后他把链条放松到差不多从齿轮上脱落下来。然后他说他得把前车轮装回原位。
做这件事花了很长时间。首先由我掰开车前叉,而他装放车轮。十分钟过后,我们调换了位置。接着他的手指被车叉和车轮夹了一下,他不得不停止工作,直到疼痛消失。最后我们到底还是把轮子装好了。轮子刚安装好,他就笑了起来。
我说:“有什么好笑?”
他说:“哎呀,我真傻!我们忘了上滚珠。”
我寻找我的帽子,它翻了个边,躺在路中央,我妻子宠爱的小狗正在拼命地攫食那些滚珠。
“它找死,”我的熟人说,“它吞食的是坚硬的钢!
“使我担忧的不是狗,”我答道,“本星期它已经吃掉了一双鞋带和好几根针。老天自会保佑小狗。我考虑的是我的自行车。”
“好啦,”那人兴致勃勃地说,“现在我们得把找得到的滚珠全部装回原处,碰碰运气。”
我们找着了十一颗。我们在一边装上六颗,另一边装上五颗,半小时后车轮又被装回了原位。自然,现在它真的松动了,这一点就连小孩也看得出来。那人说暂时没问题。看来,他自己也有点儿不耐烦了,我相信,要是我让他走,他早已回家了。但是此刻我已打定主意要他留下来干到底。我打消了骑车出游的念头,他扼杀了我为自己的自行车感到的自豪;此刻我只希望看到他折腾得更累更脏。
他开始安装其余的部件。他把车子靠墙搁置。
过一会儿,他又把车子靠在一棵树上。然后我帮他抓住车子,而他躺倒在地上,把头搁在两轮之间,仰面操作,弄得满身油污。他三次说道:
“谢天谢地,终于对头了!
接着他连说两遍:“不,老天!不对!
我竭力忘掉他第二次说的话。
接着他发火了,对车子大发雷霆。我高兴地看到车子也发怒了;紧接着,他与车子展开了一场真正的战斗。一会儿自行车立在过道上,他跨于其上,过了一会儿,他倒在过道上了,车子压在他身上。转眼前他还站着,自行车被他用两条腿夹得牢牢的。可是,车子闪电般地剧烈扭动一下,从他的控制下挣脱出来,一只车把手迅猛地击中他的头部。
到一点差一刻的时候,他已经弄得浑身污秽不堪,遍体鳞伤,流着血。他说:“我想这一下全弄好了。”说完便站起身来擦拭额头。自行车似乎也受够了。很难说是谁受到了最大的惩罚。我把那人带到厨房里,让他尽可能把身上清理干净,然后把他送回家。
我把自行车送进最近的一家修理店。修车花去我两镑十先令。然而它不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夏末,我把车子交给一位代理商替我卖掉。我要他在广告上说这车是去年买的。代理商劝我最好不要提到日期,因为这辆车不像去年买的,它看上去倒像骑过十年了。他说他会尽可能把车卖个好价钱。
我把这件事交他全权办理,他卖了五镑,他还说这个数目超过了他原先的指望。
用自行车锻炼身体有两种方式:一是“修车”,一是骑车。有些人误会了,以为用同一辆车可以作两种形式的运动。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一辆车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就我个人而言,我宁愿骑车;所以我很小心,尽量避免可能促使我企图修车的事情。只要我的车出了毛病,我就把车推到最近的修理店去。要是我离城镇或村庄太远,我便在路边坐下,一直等到一辆运货马车经过。
*
那一天稍晚的时候乔治来看望我。他说:“喂,你看一切都会按时准备好吗?”
我说:“到星期三一切都将准备就绪,也许你和哈里斯除外。”
他说:“双人自行车没问题吧?”
“双人自行车嘛,”我说,“它挺好。”
他说:“你没想到车子需要检修吗?”
我答道:“我肯定这辆车不必检修。我还肯定,只要到星期三早上我还活着,这段时间内便没人敢拿它检修。如果我在这个问题上显得有些粗暴,请你原谅。原因在于哈里斯今天一早就来——
乔治说:“别说了。我明白。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看看这个吧。”
他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小本本。这是一本供德国旅行者使用的英语会话指南。它以“在轮船上”这一章开始,末章是“在医院”。其最长的一章写的是许多旅客在一节车厢里的会话,他们似乎全是些不懂礼貌的疯子。“请你坐远点儿好吗,先生?”——“这办不到,太太,我邻座的人太胖。”——“我们试试调换一下腿的位置怎么样?”——“请别用手肘推我。”——“太太,我得请你挪一挪,我快透不过气来了。”看来,作者的意思是,整个车厢的旅客这时候都乱糟糟地在地板上挤成一团。这一章以这么一句话结尾:“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谢天谢地!”在全书末尾,德国旅行者可以读到在英国城市逗留期间应该怎样注意使自己身体健康、精神愉快。
“这本书太无聊,”我说着把书还给了乔治,“不过我在国外读过几本供英国旅行者使用的外文书,和这一样无聊。”
“要知道,”乔治说,“有数以万计的人购买这种书,我敢肯定,在欧洲的每一座城市里,都有人照书上的方式四处和别人交谈。”
“有可能,”我回答说,“但是没人能听懂他们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讲的是什么语言,大家对他们在讲什么一无所知。”
乔治说:“也许你说得对,我倒是想看看,要是这些话被人理解了,会发生什么情况。我想在星期三一早去伦敦,花一两个小时借助这本书上商店买东西。我要买几样东西。其中我要买——一顶帽子和一双靴子。我们要坐的船到十二点才开,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要试试这种谈吐的效果。我想知道一个外国人碰到有人这样和他交谈,他听了是个什么滋味。”
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乔治要哈里斯和我同他一起去。他说,如果他有大汉哈里斯当保镖,又有我守候在商店门口在必要时叫警察,他很乐意把这事探出个究竟。
我们散步走到哈里斯家里,征求他的意见。
他把那本书审查了一遍,对有关购买鞋帽的章节读得特别仔细。审查完毕后,他说:
“要是乔治照这上面写的跟任何一个鞋店老板或帽商说话,他就无需什么保护了;他会被送进医院。”
这使乔治很生气。
“照你的说法,”他说,“好像我是个无知无识的傻小子。我会光挑那些比较文雅的词句说,而把其余的省掉。”
这话再好懂不过了,于是哈里斯答应同行。
我们定于星期三大清早动身。

第四章
我们上商店
星期二晚上,乔治在哈里斯家里过夜。我们认为这样安排比乔治自己提出的办法妥当,他提议我们星期三早晨在上车站的途中去叫他。我们知道,如果我们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到时候会发现他仍在蒙头大睡,而我们不得不把他摇醒——照这样开始一天的生活会令人厌倦。然后我们还得帮助他寻东找西,协助他把行李打点完毕,最后我们还得等着他吃完早餐。
所以说,他睡在哈里斯家里比较妥当,这样可以在五点钟叫醒他。此外,哈里斯和我一致认为,这对乔治来说是很好的训练。我们早已决定,到了黑森林,我们应该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实际上,乔治本人的意见是四点半起床,不过哈里斯和我都认为,一般说来,五点起床就够早的了。这样,到六点钟我们就能骑车上路了,并且可以赶在气温上升很高之前走完多半路程。有时我们可以提早一点动身,但一般不这样做。
星期三早晨,我自己在五点钟起了床,这比我原来打算的还要早。我在睡觉之前对自己说过:“六点准时起床!
我认识一些人,他们想什么时候醒就能什么时候醒。他们躺下睡觉时,对自己说“四点半醒”、“四点三刻醒”或者“五点一刻醒”,视情而定。
钟点一到他们就睁开了眼睛。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人们睡觉时,心里的守夜人一定能计数夜时。预定时间一到,他就分秒不差地低喊一声:“时间到!”我们就醒了。
可是,我心中的守夜人却不是如此可靠。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他似乎越来越心焦,连数也数不清了。比方说,我向他交代:“请在五点半叫醒我。”他却在两点半钟突然把我叫醒。我看看表。他说我可能忘了给表上弦。我把表放到耳边听听,它还在走。他认为,也许是我的表出了什么毛病,他确信当时是五点半钟,如果不是更晚一点的话。为了使他满意,我穿上拖鞋,下楼去餐室看钟,当一个人趿着双拖鞋深更半夜在屋子里穿行时,每一件东西似乎都乐意碰他一下。如果你穿的是一双很结实的鞋,样样东西都会躲开你,而当你穿着毛织拖鞋走到家具当中,它们就朝你冲过来,踢你。我心烦意乱地回到床上,过了半小时才重又入睡。从四点到五点守夜人每十分钟叫醒我一次。到了五点钟,他自己筋疲力尽睡着了,结果是,我比平时晚醒来半小时。
就是在这个星期三,我的守夜人把我折腾苦了,我在五点钟起床仅仅是为了摆脱他的骚扰。我起床后不知该怎么打发时间。我们那班火车要到八点钟才开;我们的行包已全部打点好,和我们的自行车一起于昨晚送到了车站。我步入书房;我想我最好写作一小时。然而时值大清早,这对一个未进早餐的人来说,无论如何不是理想的写作时间。我写了三页小说,然后读给自己听。文章写得糟透了,我把它们扔进了废纸篓。
接着我决定出去短距离散步。空气十分清新,郊外一片宁静,我欣赏着美丽的自然景色,忘情地一路走去。当一所教堂的大钟敲打七点时,我才发现我已经离家很远,连忙转身急匆匆地往回赶。
到家时,早点已经摆在餐桌上,这时我才记起我还没有刮脸。这一来我很迟才动身,以致不得不跑步赶到车站。在离车站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我赶上了乔治和哈里斯,他们也在跑。
我们并排跑着,哈里斯气喘吁吁地把他们耽搁的原因告诉了我。厨房的火炉出了毛病。它炸毁了早餐,还烧伤了厨子。
我们正好赶上火车。我坐进车厢,一边喘息,一边回想早晨的经历,这时我脑子里闪现出波杰尔叔叔的形象,因为一年中多半日子他总要从伊林他家里动身赶九点十三分那班火车去伦敦。
*
从波杰尔叔叔家到火车站要走八分钟。我叔叔常说:“留足一刻钟时间,就可以从从容容走去。”.
事实上他总是在开车前五分钟动身,奔跑而去。有许多胖绅士住在伊林,要赶这班火车进城。他们全都迟迟动身;他们都挎着一个黑包,一手拿着一张报纸,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雨伞;在去车站的最后四分之一英里路上,无论天晴下雨,他们统统跑步前进。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常在晴朗的早晨聚集街头,看着他们跑过去,高声呐喊为他们鼓劲。他们的步伐并不矫健,他们甚至跑不快,但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叔叔总是起得很早,然而麻烦事儿似乎总是在最后一刻找到他头上。他吃完早餐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丢失报纸。不管什么时候丢失了什么东西,我的波杰尔叔叔总不会对自己说:“我是个粗心大意的老头子。我老是丢失东西。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我没法替自己把它找回来。我一定给我身边的人添了很多麻烦。”不;无论他丢失了什么,他总是责怪别人,唯独不责怪自己。
“一分钟以前它还在我手里!”他喊叫道。
“你大概把它忘在花园里了。”我婶婶提醒他。
“我怎么可能把它忘在花园里?在花园里我可不需要报纸。我要带着它乘火车!
“你把它放进衣袋里了吧?”
“要是它一直在我衣袋里,难道在九点差五分的时候我还会留在这儿找它?你当我是傻瓜?”
这时总会有人问他:“这是什么?”同时从某个方位递给他一份折叠着的报纸。
“我希望别人不要动我的东西。”他接过报纸,生气地说。
他打开皮包,把报纸放进去,然后朝它投去迅速的一瞥,紧接着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我婶婶问。
“这是昨天的报纸!”他大喊一声,把报纸扔到桌上。
我们终于为他找到了当天的报纸,常常是他把报纸坐在屁股下面了。于是他笑了,笑得很凄凉,仿佛他生活在一群无可救药的傻瓜中间。
“这段时间里,一直就在你们鼻子面前——!”
然后他向门厅走去,我婶婶把孩子们集合在那儿向他说“再见”,这是她的习惯。
自然,孩子当中必定少了一个。发现了这一点,其余的孩子们马上高声嚷叫着跑开去寻找失踪的小孩。当搜寻还在继续时,又过去了好几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叔叔刚好来得及找到他的雨伞,同时又丢失他的帽子。最后,当大家重又在门厅集合时,钟便敲九点了。这时年纪最大的孩子便说钟慢了五分钟,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昨天这不准的钟使他上学迟到了。听了这话,我叔叔发狂似地向大门奔去,跑到门口时,他才想起他把雨伞和挎包都忘了。而当他终于出了门之后,我们总是发现他把最重要的东西忘在门厅的桌子上了,并且很想知道他回家后对此会说些什么。
*
九点刚过,我们到了伦敦,马上就可以看到乔治的计划会发生怎样的效果了。我们把书翻到“与马车夫会话”这一章,走到一辆出租马车旁边,向车夫举帽致敬,然后道了声“早安”。
显然,这人决心要显示他能和任何一个外国人一样有礼貌,且不管是真是假。他叫一个伙计勒住马,然后从车座上跳下地,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欢迎我们来到英格兰,进而说他很遗憾,因为女王陛下当时没有在伦敦亲自迎接我们。
我们无言可答。那本书没有预计到这种情况。
我们称他“马车夫”,他听了再一次深深鞠躬。我们问他能不能行行好送我们去威斯特敏斯特桥路。
他把手贴在胸口上,说他很高兴。
这时周围聚拢了一小群人,而且这场滑稽剧的进展对我们很不利,于是我们二话没说便钻进马车,赶紧离开了此地。我们在一家鞋店门口叫停了马车,这家店子看上去像我们要找的那种地方。
店外的人行道上摆着许多装鞋的箱子。门窗上挂着成串的鞋。店铺内鞋子林立。当我们走进去时,店主正忙着打开一只装满鞋子的新箱。
乔治举帽致敬说:“早安。”
那人头也不回。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不好打交道。他嘴里咕哝了一句话,也许是“早安”,也许不是,一边不停地干活。
乔治说:“我朋友X先生建议我前来宝店。”按照书本,那人应该这么回答:“X先生是位很了不起的绅士,能为他的朋友效劳,我感到极大的荣幸。”
然而他没有这么说。他的回答是:“我不认识他,从没听说过。”
这就打乱了乔治的计划。书上介绍了三四种买鞋的方法。乔治精心选择了其中有X先生作后台的这一种,因为他觉得这种说法最文雅。你大谈特谈这位“X先生”,靠这个你与对方建立起友情和了解,这时你说明你登门拜访的目的——买鞋,要“价廉物美”的。可是显而易见,这位老板没闲功夫讲礼貌。和他打交道必须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乔治把X先生忘到脑后了,他翻回那一页,采用了他看到的第一个句子。这句话选得很不恰当。乔治照着本子说:“有人告诉我你这儿有鞋待售。”这确实是疯子说的话,因为我们四周全是鞋。
那人第一次停下了手头的活儿,盯住我们。他用厚实而粗糙的声音慢吞吞地说:
“你想我干吗要留着鞋不卖?——为了闻它们的气味吗?”
他属于那种类型的人:开始说话时平心静气,越往下说越生气。
“你认为我是什么人?”他继续说,“一个收藏家?你以为我酷爱鞋子,舍不得卖掉一双?你以为我把它们挂在这儿是为了欣赏?难道这儿的鞋子还不够多吗?你认为它们是什么东西?——是历史文物?你听说过有经营鞋店而不卖鞋的人吗?你以为我把它们满屋子挂着是为了装饰店堂?我像个什么人?——一个十足的傻瓜?”
我向来认为这些会话书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不过,我认为乔治此刻选中并用上了他在这本书上可能找到的最佳文句,他说:“我将再次登门拜访。到那时,也许你会有更多的鞋供我们选购。下次再见!
我们又坐上那辆马车,离开了鞋店,撇下那个人,只见他站在店门中央仍在讲个不停。他说些什么,我没听见,不过,那些过路人似乎觉得他的话挺有趣味。
乔治想再上一家鞋店买鞋子,再把那种事经历一遍,他说他确实需要买双新鞋。可是我们劝他等我们到达某个外国城市时再买,那儿的店主无疑更习惯于这种交谈,要不然就会更加轻松友好。然而在帽子问题上,乔治不肯让步。他说他不愿不戴帽子旅行,于是我们在邻街一家小店铺门前停下了。
这家商店的主人是个眼睛明亮、生性快活的小个子,他十分乐意帮助我们。
乔治用书上的话问他:“你有帽子吗?”他没有生气;他只是静下来,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帽子!”他说,“让我想想。有了,”这时他那和蔼的脸上绽开了真正愉快的笑容——“有了,刚才我想起来了,我相信我有一顶帽子。不过请问,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乔治解释说,他想买一顶帽子,一顶旅行帽,但必须是好帽子。
那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显得沮丧。
“多可惜!”他说,“哎,如果你是想买一顶坏帽子,价高物劣,除了用来擦窗子以外毫无用处的,我倒可以给你找一顶。然而好帽子——不,我们不卖。不过,请等等。”他看到乔治那副失望的样子,连忙改口道,“别着急。这儿有一顶帽子,”他走过去打开一个抽屉,“它虽算不上一顶好帽子,可它并不像我出卖的大多数帽子那样坏。”
他把帽子取出来,拿在手里。
“你看怎么样?”他问,“能戴吗?”
乔治对着穿衣镜戴上帽子,然后又从书上挑了一句话,说:“这顶帽子大小正合适,不过,请告诉我,你看我戴着它是否美观?”
那人退后一步,把乔治打量一番。
“不,他回答说,“我认为你戴它不美观。他转过身来,对哈里斯和我说话。
“你们这位朋友的俊美,”他说,“确实是难以形容的。美是客观存在的,可你们容易把它看漏。他戴着那顶帽子,我想你们一定看漏了。”
这时,乔治似乎觉得他已经跟这位老板逗够了。他说:
“这不碍事。我们不能误了火车。多少钱?”
那人答道:“这顶帽子的价钱嘛,先生,依我之见,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请付四先令六便士吧。用什么纸包呢,先生?茶色的,还是白色的?”
乔治说他宁愿就这样拿走。他付给那人四先令六便士便走出商店。哈里斯和我跟在后面。
到了车站,我们付给车夫五先令。他又十分客气地对我们一鞠躬,并请我们把他的问候转达给奥地利皇帝。
在火车上,我们一致承认,这场游戏我们输了,比分是二比一。乔治显然大失所望。他把那本书扔出了窗口。
我们发现我们的行包和自行车都安安稳稳地上了船。十二点钟,我们乘船顺河而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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