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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悠远鸽哨声

2022-03-18 12:11阅读:
又闻悠远鸽哨声
白衣书生

悠悠地听见,窗外的天空,远远地传来鸽哨声。这是一份久违了的熟悉。
还记得,当初才迁移到父亲身边来的那些年,全家住在郊外荒凉的山腰上。那时候感觉很远,什么路都只有用脚去走,翻座山进趟城,都得一个多小时。若能幸运地坐上一辆手扶式拖拉机,即便只是站在车斗里紧紧地扶住前面的栏杆,都觉得是不胜荣光。只不过,岁月太沧桑,那些少年里的事,早就一地斑驳。
我唯记得父亲喜欢养鸽子,一养就是一大群,得用多个直径一米的圆笼子来装,或用长方形的,每只笼子都可以装七八条,甚或更多。父亲养的鸽子,都是拿来当信鸽训练的,故而每只脚上都会套上铝制的脚环,上面有编码,以便于区分主人是谁。据说那些统一制作的脚环,是从鸽协会去领的,鸽协会每年都会组织两次大的远程放飞。每次比赛,父亲总是喜癫癫地一大早就将事先选好的几只鸽子,用笼子装了,外面罩上黑布,送去市中心公园口指定的位置交付并登记,末了鸽协会就统一装上火车过秦岭,然后再全部地放飞,看哪些能够翻山越岭成功地飞回来。于是乎,那些年,我总是随着父亲时常张望着遥远的天空,但凡听见鸽哨声远远地传来,就亢奋得不行。
自然,不可能每只都是父亲的,况且在他同一个劳改中队工作的干部,就另有两三人也养鸽子。那些天际远远带来长声哨音的鸽子,也未必就是他们的,说不定只是返程路过,正好经过这一带。于是,我就陪父亲,一阵欢喜,一阵失望,然后再欢喜、再失望,反复如此,直到几天后再无消息。一般放出去七八只,能够飞回来两三只,就已经很好了,若是有个五六只,那简直就让人喜出望外。无论怎么着,父亲都会炒上一盘下酒菜,好好地喝一杯庆祝庆祝的。据说,但凡成功飞回来的鸽子,还得带上卸下的脚环去鸽协会登记,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通过更远距离的放飞比赛来进行遴选,最终看能否成为真正的信鸽,那将是父亲引以为傲的无上荣光。
父亲于建国的次年当兵,在部队到底生活了多少年,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在我出生前的几年,他就已经退伍,并被安置到广元的劳改队工作。我出生的那年,他调到邻城新建的一个劳改农场,这样既走出了大山,又离家更近。话虽如此说,但要回一趟家,往往都得过年的时候,一般半个月的样子。那时候我还小,对日子的盘算不在行,也没多少兴趣。童年里的我,除了和村童们漫山遍野地野跑疯玩外,就是在大人的引导下适可而止的帮着干点农活。虽然就跟玩耍似的,但到底也是在学着生存。母亲从来不为难我,更不会训斥,顶多诓我几句,或者装装样子,但到底是舍不得打我一下的。反倒是我一旦被惹急了,撒起泼来,她就没辄,便只管乐。
在郊区没住几年,我们在城里有了房子,就进了城。父母依住在郊外,我一个人在城里念书。往往到了周末,我即便赶掉下午放学后的最后一趟班车,也会走上十多二十里夜路,去跟他们汇合的。父母的一代,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是非常注重全家团圆的。故而我去也得去,不去还得去,父亲都会在母亲的协助下,炖上一大铝锅热气腾腾的猪脚汤,来全家人打牙祭。尤其是我在上学,那就更是受优待的了。那年代穷,上学才有出路,这观念在父母一代的心里,都看得极重。好在我转学去城里上初中的两年,成绩很优异,这自然就成了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炫耀。只不过,正值青春少年的我,很烦他们老说我,故而有时候的不悦,他们是极难理解的。有时也会激起父亲的愤怒,那我就得跑。只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境况便越来越少起来,或许是成长的蜕变吧!
进城一年后,我家换了套房子,有一个5平米的长方形阳台。不知什么时候起,爱养鸽子的父亲,居然把它封成了一个齐顶的大鸽笼,约莫有20多条鸽子就全部装在里面。整日里不停地咕咕叫不说,天气一旦热起来,就奇臭难闻。有一回,我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换上工作服,钻进鸽笼去,用大方铲将那堆积得厚厚一层的鸽粪给全部清理掉,却意外地受到父亲满怀喜悦的表扬。只不过城里实在不方便养鸽子,虽然大院里有好几户,有回父亲还激动地说鸽协会跟环卫部门打官司赢了,那就显得他的养鸽事业多么地正义。可是,随着家人们越来越强烈地抵制,大阳台上的鸽笼就被拆除了,父亲只保留了两个鸽笼来挂着养,数量也一下子锐减成了几只。后来,父亲找了熟人,不知从哪里买回一堆别人旧房子拆下来的旧木窗,再安上玻璃,就把阳台给封了起来,外面加了塑胶的绿色雨棚,里面竖着摆张钢丝床,铺了被褥就可以睡人。有两年,我去邻城念中专,节假日回来就睡在那里。反正那年代条件就那样,家里能把人住下就已经很好了,没有也不可能有更高的不切实际的要求。
父亲后来的养鸽子,渐渐地减为一笼,数量也减少到三两只,仅供赏玩用。我再也没有听他谈起过曾经以为多么了不起的什么鸽协会,如今细细想来,可能更应该叫做“信鸽协会”吧!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由于国家渐渐地安定繁荣,曾经一度紧绷的战备的神经便松驰了下来,很多国营的军工厂都慢慢地转制成为生产民用品的企业,那么信鸽协会的消亡,就在情理之中了。这自然又从另一个方面,造成了父亲养鸽事业的颓废。最终,父亲没有再养鸽子,唯在家里有人患病需要进补时,去市场上买回一条肉鸽好生地炖了,他便欢喜。退休之后的他,在漫漫岁月的流淌中,渐渐地衰老,时常地住院,直到后来行走都成了困难。
五年前,在我的多次提议下,父亲终于同意卖掉了那套他们住了长达40年的旧房子,被我添钱另购了一套江边条件优越的电梯房,他和母亲住在新房子里面,成天都喜笑颜开、乐不可支,也该享享清福了。一年后,父亲终因天限已到去了世,享年85岁。他曾经一度高昂的养鸽事业,就再无人可知。
今日这清晨刚过的上午,我忽然听见窗外的天空传来悠远的鸽哨声,便莫名其妙地浮想起那诸多的往事。原来时间真是一个鬼,不知觉间,就一切既往、沧海桑田,令人嗟叹!
又闻悠远鸽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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