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匠人》（文字胡明、插图孙文然）
2022-03-10 11:37阅读：
二匠人
胡明
二匠人，山西河曲人，铁匠。逃荒到包头那年时身边有一个女儿芸芸，那年才13岁，芸芸出落得俊。
打铁，常年忍受炉灶旁的烟熏火烤，还要抡着大锤挥汗如雨。“天下三大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二匠人为了生活，在他落脚的县城南门外又干起他的老本行。
二匠人盘的铁匠炉一边是风箱，一边是烧炭火的炉灶，炉灶和风箱之间有一堵矮墙分开，在炉灶的另一边延伸出二尺宽的平台。烧上一天的炉火到收工仍有余温，有一段时间有个乞丐就找见了这个好地方，每天夜里围着炉灶睡在延伸出来的平台上取暖。二匠人发现这个乞丐每天早早地就不见了，离开前总是把铁匠炉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个乞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心细这么爱好，这不正是我要找的人？”二匠人寻思着。
二匠人没有儿子，跟着他学艺的有的受不下苦，学不够三年就走了，现在跟着他的两个徒弟看上去也未必能坚持下来。这一天二匠人想探个究竟，赶早去了铁匠炉时见乞丐正收拾起破烂的行李卷准备离开。乞丐是个小后生，看见二匠人啥话也没说，只是手忙脚乱地把铁匠炉又收拾干净，这让二匠人顿生好感，问明小后生名字叫长贵，就对长贵说：
“愿不愿意跟我学铁匠？”
“愿意！”
“长贵，你知道这两句话吗？没力气不能打铁，怕吃苦不愿打铁。你要愿意，就得卖力气肯吃苦！”
“行！”长贵想都没想，心里有点激动。
“必须学够五年才能出徒另立门户！”二匠人提出要求。
“听师傅的，没问题！”长贵回答。他想，不用讨吃要饭还能学手艺，别说五年，八年也行。
打铁一般需三个人配合才能完成一件成
品，师傅、抡大锤、打二捶这三个人分工，开工时把要打的铁块放在炉灶里，把后续待用的放在平台上以便随时放进炉灶。等到烧得通红时，师傅用铁钳子从炉灶里将铁块夹到砧子上(一种铁墩子)，用一把小锤子打在要打的位置，抡大锤和打二捶的照着师傅打的位置交替着捶打，发出“叮叮打，叮叮打”两高一低不断重复的节奏来。长贵前三年的时间主要是打下手，负责拉风箱，三个师傅累了休息时他给递茶水，喝完再给沏上，一早上工前他把炉灶烧旺收工时再把炉灶收拾利索。日复一日长贵就这样干着，只是他已焦急起来，心里有点埋怨师傅三年的时间很少让他抡大捶。他只是忍着，只想用默默的勤劳付出早点证明自己。
“长贵人厚道，肯吃苦！
“长贵实在，不怕苦重！”
二匠人就这样常在闺女面前有意无意提起长贵，他知道那两个抡大锤和打二捶的也对芸芸有点意思，可芸芸对哪一个也是不冷不热的，爹爹的话她就当没听见似的，每天只要看见长贵有点空闲，她就忙不迭喊：
“长贵，烧水！”
“长贵，沏茶！”
长贵心里很不情愿，心想讨吃要饭的没人看得起，连芸芸这么大点的小姑娘还下眼看人。
三年后，二匠人才让长贵打铁了，可就给他安排一种活：打马掌！
打马掌就是打马蹄铁，长贵虽认真，可打出的马掌二匠人总是说不合格却不给说原因，只是让重打。长贵不知重打了多少副马掌，他已把马掌打得薄厚均匀，弯曲有度，二匠人还是不满意。过了半年多，有一天二匠人说：“长贵，你打不了马掌，就学钉马掌吧！”
三年了师傅先是几乎不让自己上手打成品，好不容易让打个马掌又说不行，长贵有点怀疑自己不是当铁匠的料。倒是芸芸看出长贵心里有点失落，不像以前动不动就喊长贵干这做那的，这还让长贵心里稍稍好受一点。
钉马掌主要是去除马蹄上一层薄薄的老化的角质，然后把新马掌钉上去。这回长贵的心细配上了用场，他能根据不同的马不同的蹄形小心翼翼地铲掉多余的角质，就像剪指甲一样拿捏适度，马在他铲除角质时就像个小绵羊温顺乖巧，他用锤子钉马掌时更是丝毫不敢大意，轻重力度恰到好处，这让钉好马掌的马试着走路时舒服的样子就可知道长贵的用心。
第五年的一天，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二匠人单独把长贵留下来，让芸芸炒了两个菜，师徒二人喝酒唠叨。酒正酣时，二匠人胀红着脸说：“长贵，你能出徒了，你看是留下来和我一起干还是另立门户？”
“师傅，我能出徒了？”长贵有点不信。
“长贵，打铁三步骤：烧铁、翻铁、打铁，这三样全凭铁匠目测不断翻动铁料，才能将方铁打成自己心中想要的形状。知道吗？前三年就让你打下手是考验你的耐性和毅力；第四年整一年就让你打马掌，你却把马掌打得平平的，人平足走路易疲劳，马也一样，不过这不要紧，我相信你能悟出来改过来，让你反复重打是锻炼你的眼力，掌握用捶的力度，把眼力和力度这两个基础打好了其他都好办；让你钉马掌是培养你的细心，你能想到钉子钉进马蹄用力过猛马会疼痛难忍的。”
长贵大吃一惊，原来师傅都是考验他为他好。芸芸静静地听着不时给长贵填满茶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长贵激动地给师傅叩头说：“俺不走了，这辈子就跟着师傅干！”从师傅家出来，长贵心里喜滋滋的。
圆月斜挂在天空，笑盈盈的，像长贵的脸。
（选自《鹿鸣》2021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