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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散文随笔:我的师傅“王霸天”

2023-02-14 19:39阅读:
散文随笔: 我的师傅“王霸天”
老夔
不说这个人怎么霸气,就听听这个名号,就能想象出此人是多么的“凶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们一群刚刚走出校门,沦为“待业青年”的小字辈们,还没有踏进工厂的大门,就听到了这个名号。“王霸天”是我们厂最苦最累铸造车间的工段长,据说这个人非常蛮横,不但工人怕他,连车间书记主任包括总厂各科室干部,甚至总厂书记厂长都有点惧他。这让我们想起了课本上学到过的旧社会的“监工”、“把头”。那时候我们工厂里的孩子有一个规定,只要是中学毕业,成年了,都有厂里统一安排进车间当临时工,因为当了临时工今后都有招工、转正的可能。因为要进车间,我们都在暗暗祈祷,千万别把我们分配到“王霸天”的车间了,不然,我们就真的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但是,现实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是不愿意去那里,厂里却把我们近二十位“待业青年”统统分配到铸造车间,也就是“王霸天”的手下了。报到的时候,我们都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在车间工地上,先是厂领导跟我们“打气”,后是车间主任给我们讲注意事项,一是工作中要注意安全,二要要服从和尊重工段长、班组长和老师傅。铸造车间里铁花飞舞,到处都有危险,一定要穿戴好发放的劳保用品。最后就请工段长“王霸天”过来领人并讲话了。原来“王霸天”就是一位精瘦而又壮实的中年汉子,头戴安全帽,工作服敞胸露怀,脸上虽然没有横肉,但却有一点狰狞,特别是脖子上的青筋向外鼓着,一看就让人觉得可怕,甚至“不像好人”。

听领导介绍,我们才知道“王霸天”本名王华,很斯文的名字,怎么会有“霸天”这样的的绰号?听到领导有请,“王霸天”走到大家的面前,摘下安全帽捧在手里,嘿嘿笑了几声,摆了摆手说:“不要听他们说这铁水火花怎么样的可怕?落到身上不就烫一个包嘛,有啥呢?离心远着呢!我跟你们说,你越越是害怕,火花就越是烫你烧你,你就装看不见,无所谓,那火花见了你,都会绕着飞”。有领导示意他话不能这样说,“王霸天”又嘿嘿
笑了两声,低声鼓囊说:“身上不烧几个包,怎么会长记性呢”?

在车间里几天我们就发现,这“王霸天”可不是浪得虚名,不仅不是什么旧社会是“监工”、“把头”,还是一个老资格的共产党员,因为他工作出色,在厂里不仅年年是先进,更是多次出席过市县的“生产标兵”。“王霸天”平时讲话就是粗门大嗓,汛期人来更是凶恶的可怕。他有一句口头禅,就是“不服?我们遛遛”。“遛遛并不是打架”,而是比工作,比技术。车间里有不少工种和技术,“王霸天”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对车间里这些工种、技术,几乎样样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而且他是车间干部,按说可以脱产的,但他承担的生产任务一旦也不必别人少。一些青工,尤其是和“王霸天”一样的老工人原来常常不服气,但无一不被“王霸天”的“出来遛遛”治得口服心服。

因为我们都是本厂工人的下一代,为了套近乎我们不少人平时很少叫他师傅或工段长,大都叫他“王叔”或“王大爷”。这是为了干活累了或想“磨洋工”,期望他能够讲点情面。开始“王霸天”确实讲点情面,发现有人偷懒,也就是骂几句或“熊”一顿,但后来发现“上当了”,这些调皮鬼静静骂和“熊”不起作用。对我们还能起到一点作用,“王霸天”就动起“狠”来,手里提着一根半截棍,看到偷懒的小青年,照屁股就一棍。常常把我们揍得捂着屁股“跳舞”。不过这里面多以玩笑居多,我们“跳舞”也是装出来的,王霸天的半截棍可怕,但绝没有实打实的揍过我们一次,就像是父亲打孩子。

夏季,室外30多度,车间里因为铁水和模具高温,环境温度常常在五十度左右,甚至能把人热晕。原来供应的有冰水和绿豆茶,小青年们还是叫嚷着“热”。午后车间里更是像蒸笼,“王霸天”来火了,大骂厂里的所谓“战高温夺高产”,下令暂停化铁炉,让所有工人哪凉快哪去,休息俩小时再回来上班。有人担心会受厂里处分。“王霸天”火冒三丈,头拧着,脖子上青筋鼓了起来,高叫着:“有事我担着!人热死了,还夺高产有什么用?谁不服过来遛遛!”“王霸天”还真有种,不仅那天让我们睡俩小时觉,以后凡高温午后都让我们休息俩小时。厂里不仅没有处分“王霸天”,还把这两小时定为厂里的一项制度了。

说来也怪,工人们同样的呼声和要求,一级一级向上反映,没用。可一换成“王霸天”过去,一吵一骂,解决问题出奇的顺利。厂里周末放电影,因为车间有部分工人下班晚,到大礼堂电影都放一半了。这部分工人很有意见。“王霸天”到厂工会走了一趟。而后,周末放电影的时间根据我们车间下班的时间,哪怕有一个工人没看到电影的开始,电影都要重放。有一年夏天持续高温,几个小青年开玩笑的说,天天冰水绿豆茶喝够了,要是能有啤酒西瓜就好了。这本是笑话,“王霸天”还当真了,正好那时候县里一家啤酒厂啤酒滞销,经厂里一沟通,第二天,啤酒厂满满一车啤酒就送来了。与此同时,附近农村几拖拉机西瓜也拉到了车间。

我与“王霸天”的交集还是在进厂五年以后,那时候时兴函授大学,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的,可以报名函授大学。但我的学习材料寄到厂里却被人拆开了,更可气的是里面的学习材料还少了一部分,这很显然是被谁顺手牵羊了。我很恼火,跟厂部办公室主任大吵了一架。办公室主任一气之下,通知车间,停止我的工作,并做出深刻检查。我不服,第二天没上班也没去写检查。没想到车间人手紧张,“王霸天”第一次上门找我了。我余怒未消,就把前因后果向“王霸天”叙述了一遍,“王霸天”一听比我火还大,连连说:书在办公室丢了,不找他找谁?还让你写检查,凭什么?我看他作死。“王霸天”下令,生产不能耽误,你去上你的班。我到厂里去,不让他脱层皮我就不叫王霸天!

据说,那天“王霸天”到厂办后,对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办公室主任指着鼻子骂,厂办主任不但没敢恼,还一个劲的赔笑。后来厂长出面了,也把办公室主任批评了一顿,说年轻人爱学习是好事,厂里应该支持。你们把人家寄来的学习材料弄丢了,人家当然生气,可以理解。厂长虽然没有让主任写检查,但要主任今后工作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弄丢的资料照价赔偿。下班以后,在路上遇到王师傅,王师傅轻轻一笑,问我今天生产任务完成了没有?并把脸蹦了起来:“完不成生产任务,明天我拿棍擂你”!

也许正是因为这次事件让厂长书记记住了我,过了不久,厂里派我参加市里举行的“振兴中华”读书演讲比赛,我去了,虽然没有获得名次,但我写的演讲稿受到市县领导的一致好评,回厂后,厂里直接把我调到了厂部担任秘书,后任厂办副主任,也就是和那位吵过一架的主任成为同事了。而我与“王霸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以后了,王师傅已经退休,因为闲得慌,就在厂区里开了一小片荒地,种点蔬菜,我见到他正在提水浇菜呢。有一位退休工人曾经说,有的人上一辈子班,天天累,但身体没病没灾。可一下子退休了,可以享福了,不仅病来了,老的也更快了。“王霸天”正是这样,过去的“王霸天”何等的霸气、威风。而现在的“王霸天”,走路摇晃,身体佝偻,似乎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这完全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乡下老头,哪还有一点当年的“霸天”气魄?

此后不久,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通知,厂里有一名老工人因病去世了,让我安排工会派人组织追悼会,我看看这位病逝的工人名字,下面是我久违了的,甚至已有些陌生了的两个字: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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