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之末——从美国次贷危机到全球金融海啸（五）
2022-03-30 18:47阅读：
（思进注：各类“美国衰败了”的文章很多，有些分析是事实的陈述、逻辑自洽；不过，有些判断则可能失之偏颇（如最近因涉非法吸储被捕的某“财经大V”的一系列文章）。恰好我和庞忠甲先生在10年前合著的《美国凭什么》（2012年出版）介绍了美国的经济、科技、军事、教育、营商、民生等方方面面，现在看来并不过时。那就从4月2日开始，特选摘部分内容，和大家分享……）
“公司共和国”险象环生：美元霸权绑架全球——弥天大祸是怎样炼成的？
5-2-3
风起于青萍之末——从美国次贷危机到全球金融海啸
（接上）2010年至今，属后金融危机时期，较前两年的冲击相比有所缓解，但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仍旧不容乐观。美国的楼市实际上比第二轮量化宽松实施之前还要差。通胀率和失业率比当初更高，经济增长变得更为缓慢。就连股市的所谓繁荣也跟其他情况一样，只是一种幻觉，由于美元贬值。如果以强势货币来衡量股市，其繁荣就显得微不足道。事实上，十个月来，以瑞士法郎计算的话，标普500指数仅上涨了不到2%。而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已可能发展成为新的全球危机。
这轮金融危机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每隔4年至10年爆发的其它危机虽有相似之处，但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这不是典型的生产过剩、库存过大
增造成的繁荣-萧条周期过程；本轮危机是在美元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基础上，信贷投机过度冒险、无限扩张的必然恶果。
山雨欲来之际，美国政客们除了推波助澜，或者视而不见，有谁甘冒大不韪而反潮流呢？这些年间，美国关于限制、监管金融业的立法非但跟不上，反而极大地倒退了，成就了这次金融危机的第一诱因。
上世纪80年代的里根政府时期起，美国开始抛弃主张国家干预的凯恩斯主义，重归万能市场论，主张放松管制，特别是放松金融市场的管制。1999年，美国国会在金融行业强力公关游说下通过了《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Gramm-Leach-Bliley
Act）》，允许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合并，从而摧毁了1933年《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Glass-Steagall
Act）分离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以保护民众储蓄和企业资金免受泡沫风险的的防火墙，为游离于联邦政府严格监管之外的范围更广、风险更高的投资活动提供了温床。
2000年，美国国会进而通过了《商品期货现代化法案》，解除了对华尔街金融衍生品的法律监管，其中包括被视为金融创新“毒丸”的信用违约掉期（CDS），而金融衍生品的风险监控重任则悉数“下放”到了华尔街投行等金融机构手里。
2005年下半年开始，美国购房放贷标准明显下降，接受缺乏充分资信证明文件或具有高债务/收入比的借款申请。在2006年，近40%的高利率住房贷款涉及背驮式贷款或再次按揭。放贷标准的降低基本上都发生在联邦银行监管规定的范围之外。
金融衍生品作为新兴投机工具，不仅几乎完全不受管制，而且绝大多数时候不列入资产负债表；信贷评级机构越来越不负责任，资产管理经理放弃风险管理标准，无节制地扩大债务与资产的比例，通过短期的融资来进行抵押贷款这类长期资产交易。同普通的远期合同不同，许多新创的衍生金融合同常常远远偏离实体经济，相当于一种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复杂的赌博，连年来其品种和规模迅猛扩展。
较之华尔街的投机豪赌，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还是比较公平的，大家都要碰运气；但华尔街的赌具几乎完全操控在一些金融大鳄股掌之上，他们掌握的最高话语权粉饰了这样的极端逐利冲动，一般人根本弄不清楚那些评级三颗金星、精心包装的创新衍生品里面藏有什么祸害。
打个比方，华尔街有一句名言：“我的姥姥或者我的奶奶，如果我能够把她打扮成一个18岁的漂亮大姑娘，我也可以把她卖了。”就好像把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打扮成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然后“推销”给全世界。大家买了以后，等她化妆一洗去，回到80岁的老奶奶，这就是泡沫破灭。当80岁老奶奶显现的时候，普通散户的钱就没了，全跑到华尔街投行们的袋子里面了。所以，金融创新是华尔街掠夺财富的工具。
与赌场不一样。在赌场赌钱，输赢都是自己的钱。荒唐的是，华尔街投行不用自己的钱，而且只赚不赔，赚钱后装进腰包；赔了别人的钱，连累了无数投资人，即便整垮了自己的公司，不必吐出分毫不义之财，也不会遭受任何法律惩处。难怪执行长们越来越胆大，岁入由百万级扶摇直上，动辄千万上亿；他们操控的杠杆比率也越来越高。
次贷导致金融危机爆发，并非阴谋论者畅想的某个特定集团所能为，其实是贪婪、狂妄、无度综合症的自然进程的结果。在美国这样高度自由化的法治社会，如果法律没有明文限制，干什么都不违法。华尔街精英一旦无视道德底线，尽可游走法律边缘，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显然，华尔街曾经引以自豪的自律功能，是不可能在没有法律依据的情况下生效的；因此光责备华尔街的“原罪”是没有用的，更不能怪罪形形色色的金融衍生工具，它们本来就是双面刃，既有分散风险的功能，也有放大风险的作用嘛。
典守者白宫主人布什（白白拥有MBA学位，2008年7月22日终于惊呼“华尔街醉倒了--
Wall Street got
drunk”，为时已晚）固不能辞其咎，立法者（Lawmakers）尤其严重失职。华尔街果然贪婪、狂妄，但为什么任其无度，无法无天呢？美国国会可以斥资千万美元组成独立调查委员会穷追克林顿夫人投资盈利9千美元的来由，或是总统与女实习生的不雅私生活细节；却对悠悠大事若此视若无睹、听之任之，无所制衡，是无知、无能、怠惰，还是中了什么障眼法？
这次的金融风暴是投资银行、贷款银行和贷款人共同的贪婪造成的。但所以能够成为巨灾，在于信息不透明和政府监管缺位；已经显示为严重的制度问题，不仅金融体系的制度规则，而且涉及整个国家的经济政策大计，以至美式“权力制衡”机制的有效性面临检讨、改革与重构。（参见5-3《危机四伏，呼唤变革》）
2011年12月写于纽约哈德逊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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