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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2019-12-25 21:3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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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一个月，再次去西昌。上次是公出，代表饭碗所在，祝贺西昌学院建校80周年，理由高大上。本次是因私，代表家族长辈，履行义不容辞的责任，理由也雄壮。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自8月14号停运，成昆线成都至西昌段，已经中断近4个月。上次去是坐汽车，天气也还给力。这次时值冬至前一天，菩萨岗那段，已经有结冰，再坐汽车就不免有些心虚。正犹豫是坐大巴去呢，还是坐飞机去呢，抑或是干脆自驾呢，成昆线的成都至西昌段，就部分通行了。
　　肯定是出于安全考虑，绿皮列车只开白天，也没停几个站，却摇摇晃晃超过10个小时，才到达550公里外的第二故乡。
　　也好，姑且当看风景。
　　再说当年也是这趟车，也坐这么久，还不是每年寒暑假固定要坐几次，且基本都是坐硬座，全程站立若干次，上车就钻凳子下面睡，也不止一次两次。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心里还有个小愿望，没坐成昆线的绿皮车已经十多年了，那车那人，变了没？听说成昆复线在修，可是真的？
这可是坐别的交通工具所无法体验到的。　　

　　车行大约三四个小时，进入甘洛境内。
　　就知道，导致这条大动脉中断的地方到了。果然听到报站“埃岱”，就想起8月中旬有几天，各大媒体都在报，甘洛红凉至埃岱之间，突发泥石流，毁了铁路，也毁了多人性命。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成昆铁路建设不易，维护亦难。建设时牺牲了很多人，沿途几乎每个站，都能在站台附近见到烈士陵园。这在别的铁路线上是少见的。因为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我们当时的建设技术，能在地质条件极为恶劣的横断山脉中，建起那么条铁路，已经是堪比登天的壮举了。
　　成昆线建成后，几次重大事故都与泥石流有关。此前那次最严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利子依达大桥被泥石流冲毁，开行其间的列车多节车厢坠桥，造成数百名乘客死亡或失踪，成昆线中断整整半个月。当时念大三的我，正从北京实习回成都，被撂到西安待了十来天。好不容易从西安回到成都，再坐长途客车到西昌，又因公路突然被水毁，被晾在雅安境内的荥经四天。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难忘当时身上钱没带够，在不知道还会等多久的前提下，每顿饭都尽量省着吃。一次午饭买五角一份的软浆叶汤，老板娘或女老板，见我连续几天都在她这儿吃素，竟在软浆叶汤里添了两粒肉丸子。她那刻意营造出的“舀错”神态，让我的“笑纳”瞬间变得坦然。
此后也去过荥经几次，只可惜，那店不在，那人也不在了。
　　倒是后来都好多次再乘火车从利子依达过，也还能看见桥下的车厢横七竖八。印象中让那场恐怖的灾难现场彻底抹去，有关方面整整努力了几年。　　
　　今年8月这次，伤亡虽不及81年那次惨重，影响却丝毫不逊当年。多的不说，只说长达近4个月成都与西昌之间不通火车，在人流物流如此频繁的今天，不知揽了多少人的生意，坏了多少人的兴致。
　　还好，这条路上的危险，都来自大雨，大雨都多发在夏天。81年那次发生在7月，19年这次发生在8月。而眼下是冬天，没大雨的事儿。再说车行在能见度极好的大白天。因此尽管走到两次重大事故的发生地，即甘洛县境内，4个月前那场事故的现场，已经完全没有了吓人的样貌，这也是今天远胜昔日的地方。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旁座有个中年男，听声音是原西昌地区德昌、米易一带人。打听果然是德昌人。此人特健谈，属无话找话那种。不过他那性格我不太喜欢。尤其他会直扛扛地问，“你一个月挣好多钱？”“这一带你熟不？”以及“你咋买到下铺，我却买到上铺？”
我懒心淡肠地，他问一句我答一句，绝对不多答半句。比方回答分别“够吃饭”“不熟悉”“网络售票，计算机按年龄分铺位”等。
　　列车晃呀晃的，五六个小时过去，瞌睡虫悄悄爬上来了，健谈男还兴致勃发。
　　他逮住列车临时停靠的小站，好像叫白果，又问，“你来过这儿没？”这回他终于没得到我善意的回应，“这条线上，我比你熟！”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原本以为他会就此打住，不想他更来劲了，“你有好熟哦？你有我熟？”我只好冷冷地多说了几句，“我1959年到冕宁大桥，1960年到米易丙谷，1963年到德昌乐跃，1964年到西昌城关，1978年离开西昌城关……到过托木沟看打靶，去过沙坝沟看射卫星，洗过普格的温泉，待过昭觉的冬天，走过越西的街场，砍过喜德的材，翻过盐源的山……整整18年，都在这一带山沟里转，你说我熟不熟？”
见中年健谈男似乎对此存有疑惑，又再补了句，“就你们那德昌，‘乐跃’你晓得不？‘小高’你晓得不？‘永郎’你晓得不？‘巴洞’你晓得不？‘麻栗’你晓得不？乐跃桥下有把宝剑，你晓得不？”
　　中年健谈男终于彻底哑火。脑袋望向窗外，再也不与我对眼。
　　我也没乱说。1964至1965，我们全家在德昌。那是少年时代，东西记得死。那是撒野岁月，没事到处乱窜。
　　坐绿皮车的有意思处就在于，一些记忆会被意外地激活。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在冕宁境内拍到上图，不禁咸吃个萝卜：未来，成昆复线通车，快倒是快了很多，可如今这种慢悠悠地出行带来的观感与联想，偶遇与奇遇，还会有么？
　　很可能，我会想念那曾经以慢速通行近半个世纪的成昆线，想念那牺牲2100多人的世纪工程，想念那与美国阿波罗宇宙飞船登月、前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共同被联合国相关组织评为“象征20世纪人类征服自然的三大奇迹”。
　　可能还会想念，1970年的7·1，即成昆线通车那天，在当时的西昌红旗公社袁家山，也就是今天西昌北站背后的山坡上，少年的我与一大群中学生，举着能翻转颜色的花环，组成巨幅背景版，与万千建设者和几位领导一道，共同见证成昆线的开通。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清楚记得中央领导是吴法宪到场讲话。那会儿，他的名气大得很。可对我等小屁孩来说，此前为这条铁路的开通，在西昌东门河坝里锤了几个月的道碴，被马车拉着倾倒在小庙机场附近的路轨上，自认为建成昆铁路我也出过力，心中升起的那份自豪，比谁个来讲话，谁个来剪彩，还要更加难忘。
　　最难忘是庆祝大会散后，与大批同龄人爬上货运车厢，不管不顾地任随列车载向远方。沿途果真看见后来念大学才得知的火车刚被发明出来时的传说：汽笛的尖叫惊飞鸡鸭，吓跑牛羊，引来人们惊恐万状的眼神。
在一面路基边坡上，最接近路轨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他那七老八十的娘，跪在那儿目送火车从眼前缓缓驶过。而此前，他们可是连看汽车，也是不远前才有的经历。母子俩眼里那交织着惊恐、惊讶与新奇、兴奋的神情，永远地刻在了我脑海的底板上。

　　可惜，那趟免费列车只乘到十几公里外的礼州，就停了下来。正犹豫着是否跳下，以及又担心着跳下后怎样回家，火车竟然大吼一声后，又退着开行，经过始发的西昌北站不停，穿过一个黑黑的隧道，直开到如今的西昌南站，即马道，才彻底熄火。　　 被绿皮列车意外激活的记忆
1970年7月1号那天，我与搭便车，也可能是平生第一次坐火车的人们，估计至少是上百男女老少吧，是在黑灯瞎火中，从马道走小路，翻越泸山，擦过邛海，直走到后半夜，才回到西昌城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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