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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向日葵》|不剧透,说感受

2023-11-20 09:17阅读:
  阳光明媚的周日傍晚,有幸看了场过目不忘的新片。之所以用“过目不忘”来形容,是想说电影首先是或主要是供人看的。至于看时有啥感想,看后有啥联想,那也必须得是从看中来。
  因此,所有不精心呵护观众眼睛的影片,哪怕主创把“直击心灵”的口号喊得山响,严格地说,也不能称作好影片。
  得悉《傍晚向日葵》导演李旭如下拍片观:“信以为真”。理由是一部电影无非是个长达百十来分钟的梦,只有主创与观众都相信那梦是真的,才称得上是好电影。
  认同这位九零后新锐导演的高见。随着片场照明灯的关闭,前方银幕的亮起,观众开始了“观看”。假如此后观众始终只是“观看”,一直不能“入戏”,那么就可能等不到照明灯复明、银幕熄屏,就会交头接耳或玩手机甚至走人。假如此后观众很快进入情节,站台片中某个角色,甚至因角色的悲欢离合而情感波动,那观众对那电影就已达及信以为真。
  因为随着片场照明灯的复明和银幕的熄屏,观众会迅捷回过神来:刚刚经历的这百来十分钟,不过是一场光电艺术编织的梦。
  当然,好电影未必只有“信以为真”这个指标。一些电影在那百十来分钟里,始终让人清醒认知故事纯属编造,角色纯属虚构,感官上也完全不曾进有过“做梦”感,观影过程自始至终就是一个爽,或只是一个爽。
  比如某些科幻电影,某些动作电影,以及某些悬疑电影,哪怕看时爽翻天,心里也完全不信。
  然而,对题材大体属现实主义的影片来说,李旭那“信以为真”的认知就很有质感。比如在其《傍晚向日葵》中,观众跟着女主角徐曼芳返乡“寻根”,至于“寻”什么“根”没有点明,哪些情节与人物属欲“寻”之“根”也没有挑明,反倒是感觉到女主角似乎在寻找某种生存状态,某种生命境域,某种人生体验,某种灵魂样态……而所有这些,又那么真实,那么合理,于是共鸣就萌发了,共情就生成了。
  换言之,就信以为真了。
  把一个情节紧凑的故事讲到让人信以为真,无疑具有极高的难度。而把一个实际上没有“故事”的奥义也讲得入理入情,难度恐怕就得称超
高难。在《傍晚向日葵》中,女主角肩负的“一个女人怎样面对死亡”,其实也是替观众思考“一个人怎样面对死亡”。玄么,似乎有点,又似乎没有。勉强给个界定,大概属“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那种。
  如此走向灵魂深处的带入,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理解徐曼芳,接进徐曼芳,竟至成为徐曼芳。
  较之西方文化,中华文化大体上不谈死亡,甚至忌讳谈死亡。崩、殁、薨、卒、考终、疾终、溘逝、逝世、去世、归天、故去、离开、走了、仙逝、迁化、羽化、坐化等等,从帝王将相,到平民百姓,再到出家僧人,多到记不住、难到记不准的说法,本意都是竭力避讳那个犯忌的字眼。最极端要数子路问孔夫子“敢问死”,得老师怒怼“不知生,焉知死?”貌似答非所问还粗暴,想来未必是孔夫子有失师德,更多是他听到那忌讳字就鬼火冒。
  从这个意义上讲,《傍晚向日葵》因展现“向死而生”或“临死沉思”,使得自己跨入当代人本哲学的本体论层次,遂使自己在众多影片中独树一帜。
  生的故事固难讲,死的体验则不可述。死是搞怪的或幽默的:活人无法真正体验死,声称的体验本质上只是“濒死”或“险死”。活人真正体验到死时,死随即就将那体验连人一道带走,以致活人终其一生也无从真正体验死。
  从这个意义上讲,《傍晚向日葵》选取的女主角“得知将死”,随即展开倒逼的“生”的找寻与思考,这一新颖的视角,也是国产片中的罕见。
  显然如此凝重的话题要拍得好看,要让观众信以为真,可就得加大难度与找寻创新了。所幸通过编导演的艰辛努力,观众被成功带入他们建构的思维框架,女主角徐曼芳的“寻根”之行撩拨到观众心灵深处的琴弦,全场长时间的静默似正传递出被带入沉思的实效。
  特别想说说徐曼芳的扮演者娜仁花。随着故事的演进,很快就觉得娜仁花就是徐曼芳,或徐曼芳就是娜仁花,角色与本色浑然一体。内行说这是演员所追求的高妙境界,就真心祝贺金鸡、文华双料得主娜仁花。她那似乎始终茫然又始终超然、始终沉浸又始终跳脱、始终沉思又凝视的神情,完全把个虚构的徐曼芳给演活了,活得都让观众信以为真了。
  大段长长的石头墙,弯弯曲曲石板路,曲径通幽的陋巷,灰扑扑的土坑,不知会唤起女主角什么样的回忆,更不知女主角要从中找寻什么东西。只有她回答住这里“闭着眼睛能听到狗叫,走到院子里能看见星星”,似乎才明白她钟情的其实是“昔日”或“旧情”。女主角执拗地要把一束野花养活,那其实是在与故人的告诫较劲,并以此与故人深度情感相连。后来,女主角回到现实,明白“花养不活,花总是要凋谢的”“东西,人,都留不住”。不知是否因此,她毅然放生了被人精心设套的野兔。
  女主角回到曾经的乡下,勾起了曾经的下乡。剪纸,皮影,窗花,戏曲,样样都让她触景生情。但一叶孤舟在洱海的情景,随时又浮现在她脑际。猜想那在她,可能是远方,也可能是梦想,还可能是恋情。
  京剧样板戏唱腔“穿林海……”,穿帮了河北皮影戏。那是年代的记忆与眼前的现实直接重叠,也是历史的痕迹与现实的景象无缝连接,还是曾经的经历与当下的感受有机融合。那段长达七分钟的独角戏,完全交给女主角的正面面部,连对表演一窍不通的井民,也能分明看懂,那是女主角极其纠结、极其复杂、极其抓狂的内心,在一张写满沧桑的脸上交替或反复展现。
  人生末端降生的朦胧的爱,只朴实的一句“住下来”,而女主角那个坚定的拒,也只直接的一句“可惜,我要走了”。当然还有既是说给暗恋自己的人,也说给自己听的“现在才明白,生与死是没有区别的”。惊叹如此神秘莫测的哑谜,两个当事人却能心领神会。尤能撼人心魄的,是女主角交待完自己骨灰的埋葬地点和方式,就毅然决然地一步步遁入远方的天幕。
  据说蒙语的“娜仁花”就是向日葵,就是那种循光而生的智慧生灵,哪怕是一天当中的最后阳光,也是它当天最后的面庞朝向,以及最后的绽放动力。
  想到这层,不禁被惊讶到:《傍晚向日葵》可是为娜仁花的量身定制?或娜仁花可是为《傍晚向日葵》而长久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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