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涉股权激励劳动争议典型案例通报
2023-05-06 09:10阅读:
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涉股权激励劳动争议典型案例通报
案例一
【案情简介】
2013 年 9 月,A 公司向鲁某发送《入职通知书》,载明,
聘用鲁某为副总裁,向总裁汇报工作;年薪为 60 万元,入
职后享受集团针对核心高管所设计的长期持股计划,持有
1.2%的公司股权/期权。鲁某于 2016 年 9 月离职,后鲁某
多次向 A 公司主张行权,但均未能实现,遂以合同纠纷案由
诉至人民法院,请求 A 公司向其支付股份行权价款 500 余万
元。我院经审理认为,本案为劳动争议案件,鲁某起诉要求
A 公司支付股权行权价款,应经过劳动争议仲裁前置程序,
故依法裁定驳回鲁某的起诉。
【法官说法】
对员工进行股权激励是用人单位激励员工实现预定经
营目标的手段,股权激励使员工认识到自己的工作表现直接
影响到股票的价值,从而与自己的利益直接挂钩。员工通过
努力工作,推动企业发展,获取其可期待的利益,其实质仍
属劳动者提供劳动获取的对价。本案中,A 公司在《入职通
知书》中表示将在鲁某入职后对其进行股权激励,本质上属
于对鲁某提供劳动给予的对价,且股权激励具体的实施、履
行与劳动合同的订立、履行紧密相连,因此本案属于劳动争
议。案例二
【案情简介】
刘某入职 B 公司之后,与 B 公司的境外关联公司 C 公司
订立《股票期权授予通知》,通知载明: “每股行权价 0.4 美
元,期权股票总数 35 000”,并规定了期权人行使权利的条
件和限制等内容。针对授予刘某上述股票期权的原因,C 公
司表示若 B 公司取得良好的经营业绩,将有利于促进 C 公司
获取更好的收益,故为了激励作为 B 公司员工的刘某,C 公
司决定授予其股票期权。
后来刘某与 B 公司发生纠纷,刘某主张因 B 公司融资、
重组,其享有的期权股票总数发生变化。刘某以要求确认其
享有以 0.05 美金/股的价格购买 C 公司 143 624 股的权利、
两公司为其办理股权登记手续等请求,将两公司诉至人民法
院。
C 公司在诉讼中主张,本案应由香港法院管辖并适用美
国加州法律,因为双方签订的相关股票期权授予协议约定:
相关协议应按照加州法律解释并受其管辖,对于各方的权利
和义务并不适用任何加州法律之外的法律规定而导致其他
的司法管辖。公司、被授权人、和被授权人的指派人同意因
相关协议引起或与其有关的起诉、控告或诉讼都在香港向当
地有管辖权的法院提起。在法律允许的最大限度内,双方不
可撤销地放弃管辖异议。
我院经审理认为,本案属于劳动争议,约定管辖亦不具有法律效力。
【法官说法】
B 公司与 C 公司通过股权与协议形成层层控制关系,属
于关联公司。从授予行为看,C 公司授予刘某股票期权,是
为了激励其更好地为 B 公司工作,从而促进 C 公司获取更好
收益。从行权收益的性质看,如刘某符合行权条件,其可基
于行权价格与流通价格之间的差价获得收益,这体现出劳动
者通过提供劳动而获取回报的劳动关系特征。从权益实现条
件看,刘某的工作年限、休假时长、终止提供劳动等因素,
均会对其股票期权的权益实现造成影响,体现出用人单位对
劳动者进行管理与激励的劳动关系典型特征。当然,此类争
议也可能会适用到公司法、证券法等,但以上因素均不影响
本案争议可纳入劳动争议案件的审理范畴。
C 公司为外国企业,本案属涉外民事案件。《涉外民事关
系法律适用法》第 4 条规定: “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对涉外
民事关系有强制性规定的,直接适用该强制性规定。”《最高
人民法院关于适用〈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若干问题的
解释(一)》第 8 条规定: “涉及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公共利
益、当事人不能通过约定排除适用、无需通过冲突规范指引
而直接适用于涉外民事关系的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人民
法院应当认定为涉外民事关系法律适用法第四条规定的强
制性规定:(一)涉及劳动者权益保护的;……”本案期权
争议涉及劳动者权益保护,故 C 公司根据期权协议中的约定
管辖条款主张应由香港法院管辖并适用美国加州法律的理由不能成立。
案例三
【案情简介】
马某于 2016 年 11 月入职 D 公司。2018 年 6 月,马某、
D 公司以及 D 公司控股股东 E 公司签订《股权激励协议书》,
约定:马某在 D 公司工作时间满 1 年,作为奖励,E 公司无
偿赠与马某其持有的 D 公司 0.5%股权;马某在 D 公司工作
满 2 年时,E 公司再无偿赠与其持有的 D 公司 0.5%股权。
本协议所涉的股权激励,是 E 公司无偿向马某提供的权益。
后因与 D 公司产生纠纷,马某诉至人民法院,请求确认
其持有 D 公司股权,并由 D 公司将 E 公司持有的股权变更登
记至其名下。D、E 公司均主张,《股权激励协议书》的约定
属无偿赠与,赠与股权尚未实际交付,故公司有权撤销赠与。
马某则主张,不能仅因为协议中有赠与字样就认为是赠与合
同,其工作满 2 年是公司赠与 1%股权的条件,而且其也履
行了协议约定的服务时间之义务,相当于支付了股权对价。
我院经审理认为,对合同性质的认定,不能仅看合同某
一条款的文字表述,还应当仔细审查、综合考量该条款的上
下文、合同整体约定、合同目的以及合同订立的背景等因素。
马某入职 D 公司,主管公司的主营业务,其获得相应股权的
前提条件是在 D 公司工作满一定年限,此种工作年限的要求
应视为其取得股权的对价,因此,《股权激励协议书》并非
赠与合同。【法官说法】
单务性、无偿性是赠与合同性质认定的主要依据。而在
股权激励中,虽然表面上有的激励对象无需支付金钱或者其
他财产作为获得股权的对价,但是实际上其却需要为激励主
体提供劳动、服务满一定年限,或者实现一定的工作业绩,
因此股权激励标的物的取得并非基于激励主体或其关联方
的无偿赠与。由于激励对象“提供劳动、服务满一定年限、
或者实现一定的工作业绩”与激励主体或其关联方授予股权
激励标的物之间是牵连和依存关系,具有对价的意义,构成
了对待给付,这决定了股权激励是双务合同、有偿合同,从
而区别于仍为单务、无偿合同的附义务赠与。
案例四
【案情简介】
高某于 2018 年 8 月从 F 公司离职。双方曾签订《保密
与不竞争协议》,约定高某离职后的竞业限制义务,并约定
由 F 公司的母公司 G 公司于高某离职时发放股票期权若干作
为竞业限制经济补偿。后来高某与 F 公司发生纠纷,高某起
诉请求 F 公司支付竞业限制经济补偿金 12 万余元。
F 公司辩称,2018 年 8 月高某支付了预付行权价以保留
期权,证明公司通过保留期权的方式给付了竞业限制经济补
偿。高某则主张,其与 F 公司订立过 2 次劳动合同,每次订
立劳动合同时,F 公司均承诺由 G 公司授予其期权若干,分
期归属;在其离职时,已经获得 21 250 股期权的归属,具备行权资格,因 G
公司暂未公开上市,其向 F 公司支付了该
笔期权的预付行权价;该次行权与竞业限制经济补偿无关,
作为竞业限制经济补偿的期权,F 公司并未令其行权。
对于高某行过几次权,F 公司表示不清楚。人民法院要
求 F 公司提交双方签订的期权授予相关协议,F 公司未予提
交。
我院经审理认为,高某的陈述符合实践中的一般做法,
法院为查清事实,要求 F 公司提交期权授予相关协议,F 公
司未予提供,F 公司应当承担不提供相关证据的不利后果,
认定 F 公司未支付竞业限制经济补偿。双方约定以 G 公司股
票期权作为竞业限制经济补偿,但是 G 公司并未公开上市,
其股权并不存在一个各方接受的交易价格,高某能否因行权
而盈利、盈利能否达到法定的竞业限制补偿最低标准难以确
定,并且该股票期权欠缺流动性,这些使得双方的约定相对
于劳动合同法的强制性规定,对劳动者较为不利。因此,人
民法院认定双方以股票期权作为竞业限制经济补偿的约定
无效,应当视为未约定经济补偿。高某按照其离职前月平均
收入的 30%主张竞业限制补偿金,于法有据,法院予以支持。
【法官说法】
《劳动合同法》第 47 条将解除或终止劳动合同的经济
补偿形式限定在货币形式,而对竞业限制经济补偿的给付并
没有严格限定在货币支付。既然法律对竞业限制经济补偿的
形式未做禁止性规定,那么以股票、股票期权等非货币形式
作为竞业限制经济补偿并非绝对不可。但是,《劳动合同法》是兼具公法性质的社会法,为了保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限
制用人单位的行为界限,该法的很多条文对于用人单位来说
都是强制性规定。该法第 23 条第 2 款明确规定竞业限制补
偿需按月给付,目的在于解决劳动者因就业受限而可能的生
活困难,为其生存提供持续稳定的经济保障。因此,能否约
定以股票、股票期权等作为竞业限制经济补偿,要受该规定
的规制。具体判断标准可以是:当相关补偿给付方式的约定
较之上述强制性规定对劳动者更为有利时,则没有必要否定
其效力;如果该约定较之上述强制性规定显得对劳动者不
利,且劳动者亦提出相关诉讼主张时,应当将相关竞业限制
经济补偿的约定认定为无效。
案例五
【案情简介】
H 公司股东包括陈某、续某甲、续某乙以及 I 中心。2011
年 6 月,陈某萍入职 H 公司担任行政总监。2013 年 12 月,
双方订立《劳动合同补充协议》,约定 H 公司从 2014 年 1 月
1 日至 2017 年 12 月 31 日,每年向陈某萍提供不低于 50 万
元股份或现金奖励。股份奖励或现金奖励由陈某萍选择。
2018 年 6 月,陈某萍离职。
后陈某萍向人民法院起诉请求 H 公司立即向其支付
14.64%股权,签发出资证明书、记载于股东名册并办理股
权登记;请求陈某、续某甲配合办理上述股权支付相关事宜。
H 公司、陈某以及续某甲均主张,《劳动合同补充协议》约定的只是 50
万元现金而不是股权,协议签订时并无任何
股东表示愿意向陈某萍给付股权。陈某萍主张协议约定的股
权是由 H 公司向其给付,具体来源没有约定,H 公司可以通
过增资、由其他股东代为履行或者公司向陈某、续某甲回购
股权再给付的形式履行协议。
法院经审理认为,H 公司与陈某萍并未约定给付给陈某
萍的股权的来源,就此约定不明确。H 公司不持有本公司股
权,章程中亦无员工持股计划或股权激励的相关规定。故《劳
动合同补充协议》关于提供股份的约定不具备履行条件,陈
某萍在本案中坚持要求 H 公司给付股权,缺乏依据,法院不
予支持。
【法官说法】
股权激励标的物主要是股票、股票期权等,在审判实践
中,激励主体往往由于主观或客观原因未依照约定向激励对
象履行给付义务,双方就此产生争议。如果股权激励标的物
在发行、流通等环节尚有法律法规强制性规定以及公司章程
限制的情形下,激励对象坚持诉请给付约定标的物的,人民
法院可不予支持。但是,激励主体不能依约履行给付义务,
构成违约的,激励对象可以请求其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案例六
【案情简介】
2015 年 10 月,K 公司向张某发出《转正及薪酬调整通
知》,通知载明,您的薪酬将有如下调整:公司将授予您股票期权 20 万股。如您能在接下来的
2015 年第四季度中仍然
保持业绩达标的情况,公司还将授予您股票期权 20 万股。
当月,张某与依据开曼群岛法律注册成立的 L 教育集团
签署《股份期权授予通知》,L 教育集团以每股行权价格 0.10
美元授予张某期权项下的普通股 20 万股。之后张某业绩达
标,其再次与 L 教育集团签署《股份期权授予通知》,L 教育
集团以每股行权价格 0.15 美元授予张某期权项下的普通股
20 万股。
后因为张某与 K 公司发生纠纷,其诉请 K 公司向其交付
L 教育集团 40 万股股票,或者赔偿其股票期权损失 200 余万
元。
法院经审理认为,虽然 K 公司被认定违法解除与张某的
劳动合同,但是 K 公司既非《股份期权授予通知》的签署方,
也非股票期权的授予主体,L 教育集团才是股票期权的授予
主体,因此,张某请求 K 公司向其交付 L 教育集团股票的主
张没有合同或法律依据。就张某请求 K 公司向其赔偿因无法
行权导致的期权损失,张某能否基于《股份期权授予通知》
及其项下相关文件兑现相应的期权,尚需其先行向期权授予
主体 L 教育集团主张方可确定。因此,在本案中对张某主张
K 公司向其赔偿股票期权损失的请求不予支持。
【法官说法】
如果股权激励标的物并非用人单位股票或期权,而是其
关联方的股票或期权,签订股权激励协议的主体也是关联
方,则人民法院不能径行判决用人单位给付标的物或者承担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而是应当首先查明劳动者能否从关联
方处受领标的物,只有在确定标的物给付不能之后,才能作
出进一步判断。本案中,如果张某能从 L 教育集团处受领期
权,则对张某来说并没有产生损失;反之,则张某既可以依
据《股份期权授予通知》请求 L 教育集团承担违约责任,也
可以基于 K 公司的违法解除行为直接向其主张损失赔偿。
案例七
【案情简介】
M 公司、N 公司、P 公司系关联公司。2016 年 5 月,李
某入职 M 公司,在之后的几年内陆续与上述三家公司订立了
劳动合同。2016 年 12 月 8 日,M 公司与李某订立《期权协
议书》,双方约定:M 公司授予李某股票期权 29 700 份,李
某持有的股票期权分三次行权;实际行权额度应依据约定的
行权条件和考核结果分批行权;考核年度为 2017-2019 年三
个会计年度,M 公司未满足业绩考核目标的,李某对应考核
当年可行权的股票期权均不得行权,由公司注销;对个人的
考核按照公司现行《考核管理办法》相关规定组织实施;李
某辞职或因公司裁员而离职,其在绩效考核年度内因考核合
格已获授但尚未行权的股票期权可继续保留,其余未获准行
权的股票期权不得行权,由公司统一注销。
截至 2018 年 11 月 30 日,李某获授的 M 公司股票已经
行权 14 850 股。2021 年 8 月 6 日,P 公司以李某严重失职、
营私舞弊,对公司利益造成重大损害以及半年度绩效为 D 档为由与其解除劳动合同。P
公司的解除行为被生效判决认定
为违法解除。
之后,李某起诉请求 M 公司向其交付其于 2016 年 12 月
8 日获授的 14 850 股股票。M 公司抗辩称,李某于 2018 年 3
月起即不再是 M 公司员工,不再具备期权行权的身份条件,
且无法对其进行绩效考核,亦不满足约定的行权条件。
我院经审理认为, M、N、P 三家公司系关联公司,存在
交叉轮换使用李某的情形,M 公司也未提交任何李某办理离
职手续的相关资料;李某主张其工作岗位、工作内容和工作
地点未发生变化,对此 M 公司亦未提举证据予以反驳。因此,
李某系听从 M 公司安排与不同关联主体订立劳动合同。李某
服从 M 公司安排后,M 公司在未解除劳动合同且未提前明确
告知李某服从安排会导致无法行权的不利后果的情况下,擅
自以李某已非公司员工为由拒绝其行权,剥夺了其正当权
益,李某的诉讼请求应予支持。
【法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