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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2022-10-17 05:30阅读: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为补上清明期间未能给父母扫墓的缺憾,国庆期间,我再一次来到淮安。闲暇之余,弟弟说,到大闸口看看吧,那里完全不一样了。
大闸口?是我当年每次探亲都要走过的大闸口吗?自打文革后,父亲被安置到淮安,家就在大闸口旁的“轮埠路1号”。记忆中,那就是一座横跨里运河上石头垒砌的老桥,一头连着花街(曾经是老淮阴最热闹的商业街),一头连着中洲,运河航运公司的码头与仓库重地。再远就是淮阴的新城清河区的地方。其实,就是与同样横跨里运河,连接清河、清浦两区的水门桥、北门桥相比,它也显得憋屈。
淮安城不大,弟弟的家就在里运河臧家码头遗址附近,于是,我就从臧家码头登上了里运河堤,信步往的西北边的大闸口走去。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因为这两年,我但凡回淮安扫墓,就住在弟弟家,臧家码头是我早晚遛弯散步的地方,知道这座码头是明代中期,随着清江闸,就是当地人俗称的“大闸口”不再对民船开放,从南方北去的商旅及货物,需要在闸口下游这里弃船登岸(有名的“南船北马舍舟登陆”即是此意,早些年,在大闸口就立上了这块碑牌),于是离闸口三里许的臧家码
头逐渐兴旺起来,至清代初年成为食盐和粮食等大宗商品的集散地。只是,现在这里已经被称之为“遗址”了。不仅是因为民国初年开始的大规模货物运输凋敝,更因为现在的里运河已经再也不是通航运河了,而成了游船穿梭的旅游之地。
其实,原本运河没有里外。古老的京杭大运河,就是在昔日的淮阴,如今的淮安市,穿城而过,甚或是以河兴市的。是解放后,结合治理淮河和畅通河道,在如今的淮安城南,开凿了新的运河河道,于是老运河被称之为里运河,而新运河当然也就是外运河,但好像本地人更愿意称之为大运河,因为新河比老河更宽,更深,更大,通航能力更强。只是什么时候里运河不再对商船通航,我不知道。只记得当年运河公司的食堂常有船老大来喝酒。因为船就在公司的码头靠驳装卸货物,到自家公司食堂吃饭喝酒自然既经济实惠,又方便自在。
沿着臧家码头西行,两座水泥储罐伫立在绿树丛和健身器中,显得突兀。我知道,历史上这里是建材公司的码头,这两座水泥储罐就是用来储存水泥的。是上面的字引起了我的兴趣:迎河一面写着,“里运河,文化之河”;背面则是“里运河,历史之河”。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历史之河好理解。京杭运河开凿于隋炀帝时期,历经多少朝代,自然就记载了多少的历史兴衰。但文化之河何解?不知。嗨,既有此说,必有其理,且行且学习吧。
穿过过越秀桥不远(这是一座横跨里运河的桥,我始终走在里运河北岸,越秀桥下专门留有步行通过的桥洞,故曰“穿过”),一座看起来眼熟的楼阁就出现在运河中。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弟弟告诉我,那叫“浦楼”,它的下面,就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运河公司的“中洲”码头与仓库。现在已经是“中洲公园”了。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浦楼”,我一下想起来了。原本设在轮埠路另一头的淮安酱醋厂的商标就是“浦楼”,图案倒是有点类似。
弟弟告诉我,“浦楼”是淮安的历史名楼,只是原来并不在这里,砖木结构,规模也没那么大,只是外形仿佛而已。
在浦楼附近,有一座石拱型的小桥“越河桥”。弟弟告诉我,当年他在这里看仓库的时候是没有这座桥的,随着仓库码头成公园,也就有了这座方便市民往来的拱桥。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桥名“越河”,一头的道路也叫“越河”,不知是路因桥名,还是桥因路名?因为毕竟是桥跨越了使中洲成其为“洲”的运河岔河的。洲者,水中之陆地也。中洲之名大概就是因四面环水而来吧?不过实际上在靠近大闸口的地方,是有一条路与之相连的。
如果继续沿河岸上行,那就是开发比较早的所谓“美食一条街”,而过越河桥,就是昔日的中洲仓库区,如今的“中洲公园”地,孰舍孰取,不言而喻。于是我们就跨过了“越河桥”。
一过桥,是一块巨大的浮雕,说是康熙皇帝某次南巡视察清江浦的场景,看看罢了。但旁边的一块木牌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块关于中洲公园的介绍。原来,昔日的中洲仓库,如今成为“清江浦历史文化风貌区”,且为里运河文化长廊的核心景区(4A级),同时也是淮安运河博物馆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设在扬州的“大运河博物馆”我是去过的,那就是一座亦园亦馆的去处,规模宏大,远非“中洲”可比。但与扬州的运河博物馆上至北京,下至杭州,西至洛阳的介绍广泛相比,这里的“运河博物馆”更集中展现的是“淮安的运河”。用木牌上的语言:“集中展现了淮安作为‘运河之都,伟人故里,文化名城,戏曲之乡’的深厚文化底蕴”。
一个“集中展现”,让我一下明白了那水泥塔上的“里运河,文化之河”的说法:未过越河桥前,有一个“程莘农故居”。程莘农是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经络的研究”的首席科学家,江苏淮安人。但我记得早几年,这里并没有他的故居。大概如同浦楼一样,建在这里,就是为了“集中展现”吧。
大概也是因此,小小的中洲,及环绕中洲的里运河两岸集中设立了“清江浦记忆馆”,“淮安名人馆”,“戏曲博物馆”,以及诸如 浦楼、国师塔等著名历史建筑,甚至祠堂等名人纪念地。
比如,在戏曲博物馆,我知道了有名的淮剧,和不那么有名的淮海剧,都诞生于古老的淮河与运河交汇的苏北腹地,比如淮剧源于淮安、盐城一带民间流行着一种由农民号子和田歌儴儴腔栽秧调发展而成的说唱形式的门叹词;而淮海剧更是淮安的土生土长,在清代由走村串户、唱腔高亢的门头词怡心调演化而来。因为当时这一带,盛行各种过坝戏(适应水手文化需求的表演形式)、安澜戏(显然与祈祷农业丰收及水神祭祀有关),还有庙会戏兴集戏了愿戏青苗戏”……,各种各样的文化要求,催生了因唱红上海而成名的淮剧,以及一直被当地百姓认可的淮海剧
而紧挨着越河桥的淮安名人博物馆,让我知道,淮安这块土地不仅诞生过敬爱的周总理,以及开大汉王朝之基的淮阴侯韩信、抗击英军而捐躯的虎门要塞总兵关天培、抗金女英雄梁红玉,还养育出“建安七子”中的陈琳、“苏门四学士”中的张耒、京剧大师周信芳……,
甚至歌妓出身,但其一开口唱自创的“罗唝曲”(唝,用在这里音hong,即“望夫调”),便能让闺妇、行人莫不涟泣的刘采春,也赫然在列,且位置突出不亚于周信芳:因为这位出身贫寒的女才子虽系风尘女子,却也是唐代四大女诗人之一,一组望夫调足够奠定其文学地位。
“清江浦记忆馆”,更让我知道了淮阴的“前世今生”。
我一直相信“淮阴城有两千年建城史”的说法。因为汉代韩信就被封为“淮阴侯”,而随着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位于大运河与淮河交汇要冲的淮阴,地位之重要自不必言。但也知道,由于朝代更替的战乱以及黄河夺淮,所谓的“京杭大运河”早在宋代以后就失去了南北水上交通要道的价值,曾经成为宋金前线的淮阴也凋敝不堪。两千年前的淮阴城什么样,谁也说不清,犹如说南京有几千年的建城史,却回避了隋炀帝曾将南京夷为平地的历史。直至明成祖朱棣定都北京,随着漕运的需要(“自古皇帝吃江南”,这是一位曾经的领导人留给江苏的一句名言),大运河的全线通航提上议事日程,于是派来漕运总兵陈瑄。当时,因为数百年历史沧桑,尤其是南宋年间(1194年)黄河夺淮,淮阴一带大运河早已淤塞,江南漕运沿运河抵达这里后,须转陆运翻过河坝,经过二十多里的陆路转运,才能抵达再走水路,其过程靡费巨大人力财力。陈瑄采纳地方长老的建议,自淮安城西侧的管家湖起,开凿二十里河渠,命名为清江浦,将湖水导入淮河,并修筑以清江浦闸为核心的四座闸门,以适时泄洪,并使得漕船可以直达会通河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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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清江浦兴,曾经荒废多年的淮阴地面又现重镇,才使得淮阴城成为明清两朝漕运和河道治理的中心(两个总督衙门皆设于此,可谓罕见),同时也使得现在的淮安城有了一座世界历史文化遗产:“清江浦
闸”,也就是当地百姓口中的“大闸口”,如今已是“世界文化遗产”。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大闸口另一则的一组铜像,再现了当年开闸的情景。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遗憾的是,这座介绍了清江浦前世今生的“记忆馆”,也未能解开我心中的一个疑团:那设立在大闸口上的“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碑牌,到底是御笔,还是取自官府文告,或是那位文人骚客的感慨?不过这八个字倒是形象的说明了由此北上运河的用途:自明朝中期,官船可以行,漕运是重点,平民百姓和普通货物嘛,只能是陆路北上了。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过了大闸口,就是原来的轮埠路,如今也称为“里运河文化长廊”,或者淮安运河博物馆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外围展区。但这里有两个所在不能不提。
一个就是在几里外的越秀桥上就很醒目的国师塔。
中洲之变:从仓库到4A

据说,这座塔是曾经的“敕建”。清顺治皇帝笃信佛教,拜大和尚玉琳为“大觉普济能仁国师”。康熙十四年,已近垂暮之年的玉琳禅师在当时的淮阴(因城市在淮河之南,而谓之为“阴”)慈云寺(一说当时为慈云庵)讲经说法时,不幸圆寂。1735年(雍正十三年),雍正皇帝下旨,将慈云庵改名慈云寺,并拨官银大规模扩建,历时四年至乾隆年间建成。但是,这座“敕建”的慈云寺,先是毁于兵燹,后又毁于大火。据说,当年运河公司后面的木工房,甚至整个运河公司,就是当年慈云寺(庵)的一部分。以至于有传说,凡在这里结婚生子的无一例外,都生的是女孩。
不过,这些都成了过去,昔日的办公楼所在地,已经重归玉琳大师:一座九层宝塔取名国师,就是为的祭祀“大觉普济能仁国师”。而慈云寺更是早几年就已经复建。
再一个所在,就是祭祀陈瑄和潘季驯的陈潘二公祠。陈瑄前面说过,是永乐年间再造清江浦甚至淮阴城的有功之人。1449年陈瑄去世,当时的明正统皇帝朱祁镇下令设祠祭祀,于是运河边有了敕建陈公祠。而潘季驯在明代中期曾四任总理河道都御史,其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治黄方略和蓄清(淮河)刷浑(黄河)以保漕运的治运方略造福一时,而发明束水冲沙法甚至影响到此后数百年的治河工程建设思想。因此,乾隆皇帝特地下旨,于陈公祠加祀潘季驯,于是陈公祠变成“二公祠”。
站在二公祠前,我突然想到,潘季驯是明代官员,与乾隆帝没有半毛钱关系,乾隆帝为何要下令祭祀?也许是收买人心,但也许确实感慨即使几百年后潘公也在造福清廷呢?当年陈、潘二公没有把治理运河,总督漕运当做政绩工程吧?可政绩放在那儿,不但当朝皇帝嘉奖,后代皇帝也记得,当地老百姓更记得。
“清江浦记忆馆”和“二公祠”里浓墨重彩的表述,就是明证。
当我站在越秀桥南堍,回想起当年里运河航船川流不息的场景,突然想到,这里不是淮安市的核心区吗?已经成为步行街的花街依旧繁华,相信这里如果进行商业开发,一定会尺土寸金。但在所谓的“江苏十三太保”中仅名列小十一的淮安市,却拿出这块宝地,建起了一个“里运河文化长廊”!他们也许牺牲了金钱,但却留住了历史,留住了文化,也为民众留下了一个可以随意憩息,游玩的去处。
只要心系人民,小城市也会有大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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