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蔷薇处处开,一一的经历难忘怀”----读王蒙的中篇小说《蔷薇蔷薇处处开》有感
2024-06-14 15:14阅读:
我在《作品与争鸣》2024年第4期上读了王蒙的中篇小说《蔷薇蔷薇处处开》。这部中篇是今年新年伊始,《十月》杂志1月号以头条发表的。它是王蒙刚刚度过从事文学70周年、始入鲐背之年后,首次郑重推出的精心之作。小说名《蔷薇蔷薇处处开》,是一首王蒙少年时期的流行歌曲,敌伪时期著名流行歌曲作曲家陈歌辛创作、上海知名歌星龚秋霞原唱。“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在,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蔷薇蔷薇处处来”,“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热心怀,美丽的期待依然飘红,一一的经历难忘怀”,小说的引子点出此歌并贯穿全篇,其实作家所写内容正应了歌词中那句话“一一的经历难忘怀”……
小说以1985年WM率领作家代表团访欧为切入口,叙述了一批知名作家从盛开的蔷薇,到39年后的渐次凋谢、“依恋落红伤情”的悲欢故事。小说的背景是1985年中国作家代表团赴德国参加西柏林艺术节的真实历史。对于这段历史,王蒙曾在自传《大块文章》中写道:“我是团长,鲍昌任副团长。同行的有老诗人方冰、老编辑刘剑青、老作家西戎,明星作家黄宗英,还有张洁、张抗抗、舒婷、傅天琳、北岛、孔捷生、章国锋(北大德语文学教授)等。飞机一起飞,黄宗英就被认出来,并被请到了头等舱。大家笑声一片。”如果要对号入座的话,作品中的月如星就应该是黄宗英。来看作家书中的一段描述:“我们的作家出访团里有一位身兼作家与表演艺术家的不凡女性,名叫月如星。一上飞机,她就被国航乘务人员,更美好的说法是‘空中小姐’,更规范的说法是乘务员,特请到头等舱去了。她的写作与她的人一样,堪称漂亮,好漂亮,真的漂漂亮亮。漂亮且大气。那个年代,身兼漂亮与大气的月和星相当少”……
八十年代是一个“众神狂欢”的年代。诚如作家书中所言“而1985年的岁月,那是一个快乐的年代,那是一个布朗的年代,那是一个一时找不太准自我感觉与自我规范的年代,那是一个不但摸着石头过河,而且摸着巨鼋蹈海、摸着星星飞天、摸上月亮下口咬啮也不太咯牙的年代”。而形形色色的“文化人”
是那个年代最为亮眼的一个群体,他们用文学的形式来记录或反映变革
时期社会的万象,人们的心态膻变,他们是当时思潮的引领者、思想的启蒙者,他们的作品有好多就是人们精神生活的指路明灯,最能引起人们的共鸣。那时的一些诗人、作家、学者往往是众星捧月的明星,并不比现如今的影视明星、歌星、网红逊色。作为八十年代的亲历者、,见证者、在场者,小说以真实历史为引子,塑造一批鲜活的在当时当红的“文化人”群像。如
知名作家雄雄、鸣鸣、翩翩以及月如星、端端、呼呼呼、翻译何哥哥等 。
这部作品最让人感叹的是,作家在写这些曾经红极一时的文人墨客时,在写他们的成就时,也毫不留情地展示了他们的不堪的一面,让他们赤条条地来到我们面前,让读者看到光鲜背后的阴影,这也是“王蒙风格”的体现。
比如书中着墨较多的作家翩翩,风流才子,小说不断,绯闻灿烂,毫不掩饰其“偏于庸俗低下的性情观与生命观”,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自以为是一个高智商小境界的俚语中的纯爷们儿,是个绝对不掩饰自己,不装样子、不端架子,却热衷于摆谱儿与出小小滥俗风头的天真诚实的哥们儿。他不拒绝大境界,但更不拒绝小境界的声色级别实惠。”,“他自称在新时期以来,压抑了性欲四分之一个世纪的他,已经有了30多位女友,“我爱女人”,是他的公开声明,曾被香港媒体称为“流氓作家”。敢于这样写的,恐怕也只有王蒙了。
还有一位红颜薄命的女诗人鸣鸣,也是作者着墨多、痛惜也多的人物形象。从书中的描述来看,
鸣鸣的薄命,主要是爱情遭际坎坷。1971年,在五七干校,鸣鸣爱上了她的男神SS。SS是名牌大学出身、一二·九运动时参加过地下党的领导干部。因SS当时有家室,鸣鸣单恋、苦恋了27年,“她恋得痛苦执着、她爱得专一坚守、她情深如11034米马里亚纳海沟斐查兹海渊”。王宝钏苦守18年,而鸣鸣苦盼了27年。改革开放后,鸣鸣的诗作霞光万道,名满天下,文学梦实现;多年后苦尽甘来,终于和SS结婚,爱情梦也实现了。意想不到的是,一旦成婚,爱情却立即变味变色了。原先崇拜的男神SS,完全不符合她的配偶理想,也不过是个未摆脱“低级趣味”的须眉俗物罢了。鸣鸣觉得冤枉、吃亏以及被迷惑、被欺骗、被背叛了,于是满怀悲愤与绝望地分离,并将一腔怨毒字字血泪地写进了作品里。“我为什么相信了爱情,我为什么会艰难地相信了文学?我为什么相信了契訶夫?我为什么相信了我遇到了中国的契訶夫?是谁在骗我?”“她最后终于明白了除了你自己,谁也没有欺骗过你,于是,然后,也就,她垮了”。小说赞赏鸣鸣的才华与风采,但不认同她对待生活的偏执与怨毒态度。
还有一位不以写作著称的著名作家呼呼呼,“呼呼呼君,他是著名作家,但是他的作品远不如他的发言多。”不过,他的发言多是信口开河、文不对题,他“敢吹、敢蒙、敢哄闹、敢咋呼、敢现趸现卖,在一个会上听到一个新名词,半小时后就会到另一个场合大讲特讲。”而令人称奇的是,很多人听了呼呼呼的讲话,竟自认自己是“气候小、见识小的小知识分子”!
就连作者不悭溢美的月如星,也调侃她“特点首先在于喜欢也擅长指使人。”
……
这些人,在当时可都是名满天下的大文豪、大作家、大诗人、大艺术家,可他们也是凡人,也有人的七情六欲,也有普通人的种种不堪,有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作家把他们掰开了、揉碎了,让他们从神坛走下来,让大家重新认识他们,其实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大众特别是读者的尊重。这样写,其实对他们的形象并无多大损害,反而会让人更理解更认可。虽然他们或她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瑕疵甚或污点,但他们对文学、对艺术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他们中有的已经作古了,但健在的还在为文学、为艺术而努力。正如书中所言,“一切走到了2023,一切还在深情继续,多情继续,努力继续,WM仍是,文学一线,完整劳动力”……
进入鲐背之年的王蒙本人,不就是这样一位在文学一线,继续努力的“劳动力”吗?就象妖娆的蔷薇妩媚、艳丽、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