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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母娘的故事(一):从乔家路到俞家弄

2022-05-10 20:45阅读:

我是在1938年出生的,大约在34岁的辰光,开始有了比较清晰的记忆。
乔家路和俞家弄,就是我记忆开始的地方,这是上海老城厢里的两条平行的小马路,中间隔着一排房屋,从东面曾有“上海埃菲尔铁塔”美誉的小南门警钟楼开始,向西偏北,蜿蜒400米左右,西面与凝和路呈丁字相交。
乔家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些朦胧的记忆。据《南市区地名志》记载:乔家路原是一条河浜,因明末名将乔一琦世代居此;辛亥革命后,填乔家浜筑路,路以浜名命名。明清至民国初年,乔家路是老上海政治、经济与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区域;周围有许多寺庙、善堂、衙门、商号、宅院、钟楼等,每天热闹非凡。堪比今天黄浦区的人民广场和南京路!
到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沧桑之后的乔家路,已不在是名人汇居的所在。那些大宅深院里的一间间房间,通过二房东,住进了一户户人家,嘈杂、狭窄的市井烟火,成为了民国时期上海平民生活的烙印。
记得那时我家借住在乔家路上的一间平房里,应该是在一个大宅院里众多房间里的一间。父亲是个鞋匠,在乔家路上有一个小作坊,也有可能是鞋摊,为街坊邻里修补鞋子、钉鞋掌等。其中有个技术活是上鞋底,记忆中当时很少有人家买现成鞋子穿的,一般家庭都是做好鞋帮(鞋面),纳好鞋底,然后请鞋匠上鞋帮。这是个手艺活,也需要用到一些专用工具和专用材料。鞋匠一般也有现成的鞋底供选择,还会准备一些皮底或橡胶底,客人需要可以用胶水粘在鞋底,以加强布鞋底的耐磨力。
记忆中的那时,是一种岁月静好般的朦胧,日常似乎是这样简单而重复着的:父亲一般上午去鞋摊工作,而午饭后,则会抱着我去打麻将,每当牌局开始后,我就会蹭下父亲的大腿,溜出去玩耍或闲逛。记忆中那时母亲好像没有外出打工,只在中操持家务。
16世纪中叶,霍乱开始传入中国,至清末民初,在水乡泽国的江南地区,尤以当时的上海发病最为频繁。据记载,那时霍乱呈大小年频繁发生,间隔平均为五年或六年,以1938年为最烈,发病率达881/10万。此后,虽遇战乱,但总体发病趋缓。在我大约4岁的那年夏天,疫情又有所抬头,父亲不幸染上霍
乱。经历了持续的上吐下泻后,父亲终究没有能够撑过去,撒手人寰。
印象中父亲离世的场景有点模糊了,隐约记得当时有邻居指导,我穿上白衣裳,然后去周边街坊邻家告求棺材。不记得是邻居们凑份子将钱给到母亲,还是邻居们直接凑钱买了棺材送来。脑海中的印象直接跳到棺材送到家里的时刻,因父亲长得高大,棺材的长度稍短了些,无奈,最后是将父亲的双腿稍微弯曲了些,才得以放进棺材出殡。
我记忆中朦胧般的岁月静好戛然而止,彷佛只是一个片段或瞬间。
父亲的离世,没有了收入,母亲和我不得不从原先的房子里搬出来,为节省租金,挤到一户人家房间里阁楼上。距离原先住的房子相隔不远,在同一街坊上,原先住的房子,进出门是朝向乔家路,这户人家的进出门是朝向俞家弄的。
我和母亲开始了在俞家弄的生活,我的命运,也从那时起,开始了一个转折,开启了生命中一段艰难的历程。
生活还要继续,母亲不得不外出跑单帮。“跑单帮”是当时对从事异地贩运的小本生意人的一种称呼。通常这些小本生意人独自或结对来回奔波于两地之间,在甲地进货,在乙地出售,以牟取差价的利润。旧时因交通不便,商品交易渠道没有这么发达,尤其是城乡之间,商品流通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这些生意人的辛勤劳动来维持。
时值上海沦陷,百姓生活极为艰难。跑单帮成了不少穷苦人勉强维持生活的一条路子。因战时城乡物资交流阻塞,日伪宪警盘查很紧,商品匮乏。城里人便想方设法,冒着风险将食盐、香烟、火柴、肥皂、常用药等带往农村,再从农村带回米面、食油、肉菜等农产品,这样既可赚取若干差价,也能让自家吃到一点便宜的东西。
母亲刚开始跑单帮时,是带着我一起去的。记得当时我穿的马甲夹层里塞满了当时称为“洋火”的火柴,以及肥皂等。然后坐船到大场等地贩卖,最远到过江苏的常熟。出城时,会有日本人的检查,虽然不记得日本人盘查时的具体行为,但当时对日本人的惧怕,深深地烙在脑海里。到了乡下,还有当地类似维持秩序的人员检查,这些人往往流里流气,非常蛮横。
每每一路上的多次反复被盘查,母亲也感觉非常危险,后来就不带我去跑单帮了。每当母亲外出时,我就一个人躲在阁楼上。阁楼很矮,晚上就直接睡在地板上,朝客堂间方向是没有栏板的,有时睡着了,翻个身会从阁楼上掉到人家的客堂间里,以至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阁楼带有一种恐惧。遇上大小便时,就到外面找个废墟墙脚下解决。
有时会因为没有厕纸,便“妈呀、妈呀……”的哇哇大哭起来,
往往会有邻居过来:“哦有,这个小姑娘作孽啊”,帮着揩屁股。
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上下阁楼的扶梯台阶上,透过扶梯旁的窗户,默默地眺望俞家弄那弹阶路上来往的各色人等。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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