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四季读诗（4）｜叶嘉莹
2024-12-23 15:3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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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初夏绝句》南宋·陆游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
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评注】
春花凋落，布谷鸟的叫声标志着夏天的到来。此诗前二句写时令的变换，红紫成尘之语给人以前尘若梦之感，不知蕴含多少沧桑往事。诗人看到路边种有桑麻的农田，想起丰衣足食的太平盛世。陆游生当南宋国势渐衰之时，或许乱世之中能有偷安的一隅，或许这只是诗人的一种美好向往。
《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南朝·陶弘景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评注
陶弘景是南朝的隐士，当皇帝征召他出山做官的时候，他写下了这首小诗。山中到底有什么好处，让诗人流连不愿离去？只是有很多白云罢了。山中的白云，如同清风明月一般，都是“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之物，自有天机妙悟之人可以欣赏。这份美感却不是可以分享的，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享受到大自然的馈赠。
《闲居初夏午睡起》南宋·杨万里
梅子留
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评注】
梅子留酸，芭蕉分绿，从味道与颜色写初夏景物，可谓活色生香。“留”和“分”都是主观性很强的动词，在诗人天真的眼光里，梅子与芭蕉就是活泼泼的生命。夏日午后多给人慵懒无聊的印象，可诗中却有追逐柳花的儿童，充满了动感与童趣。
《临江仙·夜归临皋》北宋·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评注】
东坡这首词作于黄州贬所，相传当时的黄州太守见之大惊，以为东坡要连夜渡江逃走，急往看视，却见东坡正自高卧，鼾声如雷。思之令人解颐。无论东坡在饮酒听涛之时心中翻起了多少波澜，最终都已归于平静。
《浣溪沙》近代·王国维
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磐定行云。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评注】
觑，看。
王国维词善于表现哲人的思致。这首《浣溪沙》上片是对一种出世的高超境界之向往，下片首句“试上高峰窥皓月”写对此境界之努力追求，次句“偶开天眼觑红尘”写对此尘世之不能忘情，末句“可怜身是眼中人”则是自哀哀人。
《行宫》唐·元稹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评注】
深宫之中自开自落无人欣赏的花朵，让人想到那些年老宫女红颜白发的悲哀。看似寻常的闲坐闲谈，映照出深宫生活的枯寂无聊。那些在宫中蹉跎岁月的女子，她们在说玄宗的什么？是回忆芳华正好时幸遇帝王的往事，还是抱怨久居深宫浪费了自己大好的青春？我们无从得知。这首小诗于平淡之中见深悲，道出宫女的无穷幽怨，且暗含盛衰之叹。
《初夏即事》北宋·王安石
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两陂。
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评注】
碕，弯曲的岸。
王安石的绝句被称为“半山体”，多写自然山水，优美清丽，时见理趣。这首写初夏景物的小诗极具“半山体”的特色。前二句描述曲岸边有石桥、茅屋，水声潺潺，流入两边的池塘，寥寥数语勾勒出安闲静谧的乡村风光。后二句写天气晴好，麦穗渐渐饱满，透出一股丰收的气息，虽无春日繁花，但草木清阴，别有动人之处。
《阮郎归·初夏》北宋·苏轼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评注】
诗词中的夏景往往以清凉幽静为主，在燥热的天气里，读之令人悠然神往。苏轼这首小词上片是静谧的，蝉声起到的正是“蝉噪林逾静”的作用。而闺阁中的少女能被轻微的棋声惊醒，室中的安静可想而知。词的下片却颇具动感。雨后荷叶翻卷，榴花开得明艳。
《少年行四首·其一》唐·王维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评注】
新丰，古代美酒产地。王维被称为“诗佛”，以山水田园诗著称，却也有如此豪气的作品。这首诗写游侠少年高楼饮酒的意气，疏狂洒脱,豪气干云。令人联想到贺铸那首声情激越的《六州歌头》:“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
《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二首·其二》北宋·黄庭坚
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鬟。
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里看青山。
【评注】
这首诗是黄庭坚遭贬遇赦后所作，写的是登岳阳楼望君山的所见所感。首句便给人一种极高旷极孤独的感觉，风雨江山，斯人独立。次句写望见君山，将君山比作湘娥的十二髻鬟，由眼前之景联想到古代传说，更见秀丽瑰奇。后二句感叹如此美景，可惜没能到近处细细观看。“银山堆里”当指湖中的滔天白浪，措语奇俊。
《谒金门》清·史承谦
凉满院。雨后碧云齐卷。莲叶东西飞月浅。红妆窥半面。
香气因人近远。随意曲栏凭遍。团扇先秋生薄怨。小池风不断。
【评注】
这首词空灵静谧，温润秀洁。
上片写雨后荷花的状貌，“卷”与“飞”勾勒出飞扬灵动的神韵，与尾句“小池风不断”暗相呼应。下片唤出景中人，“团扇先秋生薄怨”一句注入了浓烈的感情，清代词论家陈廷焯对这句词推扬备至，认为它“神似温韦语”，又指出“一‘先’字，真深于怨者”。
史承谦这首词确实颇具五代小令风味，置于温韦集中几不逊色。在词体经历了上千年的发展之后，尚能出此姿态天真的佳作，殊为不易。
《女冠子二首·其一》唐·韦庄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评注】
此词上片追忆离别场景。四月十七，分别的日子记得这样清楚，可以想象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临别时女子勉强忍泪、娇羞低眉的情状楚楚动人。下片写别后相思。思断心魂，几番入梦，“不知”、“空有”语气沉痛无奈。说此情只有月知，口吻劲直斩截。
《乡村四月》南宋·翁卷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评注】
乡村四月，草木葱茏，夏水新涨，声声子规寓示着春季已过，江南的雨季到来。这个时节的乡村少有清闲，采桑养蚕、水稻插秧，乡民们忙完这样忙那样，“才”和“又”以急促的节奏表现了农活应接不暇的情状。欣欣向荣、烟雨如织的美景，忙于农事的乡民只怕无心欣赏。不过以旁观者看来，这确是一幅清新自然的江南初夏村居图。
此诗前二句颇具神韵，后二句则是农事繁忙的写实，繁忙之中透露出收获的欢欣。
《有约》南宋·赵师秀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评注】
这首诗前二句写江南梅雨季节的风物，雨声淅沥，蛙鸣阵阵，用的是以闹写静的手法；独坐倾听，万籁入耳，雨声蛙声反给人以静谧之感。第三句点题并说明情境：夜已深了，约好的友人却迟迟没来。棋子原是用来与友人手谈遣兴的，此刻却只能百无聊赖地用它敲击桌面，以致震落了灯花。
候人不至，心情往往是焦急的。这首诗却没有过多地流露出焦急之意，反能从独处之中体味出一种静观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