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四季读诗（7）｜叶嘉莹编
2024-12-27 15:3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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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独坐敬亭山》唐·李白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评注】
李白是深知山水之趣者，这首诗在亲近山林之外，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精神。
连飞鸟也飞去无踪的地方，一片孤云自由卷舒，细味之能体会到诗人“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傲世情怀。与一山相看不厌，彰显其愤世嫉俗、以无情之物为知音之志。人不厌山，已见亲近自然之心，着以“两不厌”，山亦不厌人，连山也带上了一丝灵气。赋予无知无识的客观事物以人的精神气质，进而寄托自己的情怀理想，正是诗人生花妙笔之不可及处。
《立秋》南宋·刘翰
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月明中。
【评注】
一群小乌鸦飞翔啼叫，继而散去，只余室内的屏风寂然独立。或许是被鸦啼所扰，屏风后睡着的人中夜惊醒。新凉到枕，梧叶凋零，立秋时节细微的节令变化在这首诗中表现得甚为细腻。在微凉的夜晚，一轮明
月映着满地的梧桐落叶，便是秋风吹过留下的痕迹。“无觅处”所表现的迷离怅惘之情与立秋之夜静谧孤清的景物一起，构成了这首情境圆融的佳作。
《古诗·庭中有奇树》汉·无名氏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评注】
《庭中有奇树》是《古诗十九首》中的一首。这首诗语言非常质朴，以平实的口吻娓娓道来。
庭中的绿树发荣滋长，诗人折下一枝准备送给远方的人。枝条美丽而芬芳，然而离人远在天涯，难以送到。树枝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它承载了一份沉甸甸的思念，那是久别之后最深切的感情。庭树生叶，折以寄人，路远难至，感叹离别，
全诗层次井然，脉络分明，弥漫着平淡却深厚的情意，初看似不起眼，却愈味愈厚。
《南歌子》宋·李清照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评注】
南渡之后的女词人李清照饱受家国之恨的摧折，情怀多恶。她又一次在夜凉难寐的时候想起旧事。
下片中的“莲蓬”、“藕叶”都是旧衣上的装饰，这些衣饰的磨损让人联想到夏末秋初荷叶的凋残，进而联想到词人美好生命的凋残，意蕴丰富。
“旧时天气”以下几句用浅白口语妥帖地传达出感旧情怀，正是易安词的特色所在。
《蝶恋花》北宋·欧阳修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
【评注】
鸂鶒滩头风浪晚：鸂鶒，一种水鸟，形大于鸳鸯，而多紫色，俗称紫鸳鸯。
江南女子溪头采莲是诗词中常见的画面，但不同的作者写来，往往能表现出不同的风致。欧阳修这首词将采莲女子的娇羞情态与怅惘心情刻画得十分生动，情韵悠长。“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没有炫耀摇动的感觉，含蓄而优雅。当采莲女看到水中自己美丽的容颜，忽然间有了一种自我的觉醒，那是对自己美好资质的珍重。这首词写少女情怀之余，也体现出士大夫的品格修养。
《摊破浣溪沙》五代南唐·李璟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评注】
这首词声色俱佳，意境浑融，固然是写闺怨的妙笔，但结合词人所处的环境，亦可体味到身处末世、暗怀忧患的心情。首句“菡萏”、“翠叶”多么美好，则其“销”、“残”愈加可悲。次句点出节令与情绪。王国维认为此二句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可谓灼见。
后二句将韶光流逝与景物变化合二为一，思致细腻。
下片构筑怀人念远之意境，前二句精致，后二句劲直，悲情俱极深厚。
《八声甘州·寄参寥子》北宋·苏轼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评注】
参寥子，即僧人道潜，字参寥，苏轼好友。
这是一首送别之作，送别的题材在苏轼笔下一洗依依顾恋的儿女之态，潇洒卓荦，气度不凡。词的开头即有大气包举、席卷天地之势，继而以行云流水般的语句将前度旧游、人事变迁与一己胸怀娓娓道来。词的下片主要表现与参寥的深厚情谊，反用谢灵运东还海道的典故，抒发归隐山林的愿望。全词一气贯注，最见性情。
《嫦娥》唐·李商隐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评注】
嫦娥是人人熟知的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相传她窃不死药而飞升，成为月宫仙女。
这首诗前二句营造了神秘华丽的仙境，后二句则表现嫦娥飞升成仙后夜夜独处月宫的孤独。
李商隐的诗歌向来以难于索解著称，这首诗究竟表达了什么内涵，历来说法不一。诗歌华美蕴藉，颇堪讽诵，虽然难求本意，但我们却能体会到一种碧海无涯、青天罔极的寂寞，那是伟大诗人所共有的寂寞。
《峨眉山月歌》唐·李白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评注】
这首诗是李白初次离开蜀地时对家乡山水风月的描写，神韵清绝，自然天成。在明月流水构筑的意境之中，似有一股灵气随着诗人行船，犹如神龙行空，给江山风月点染无限精神。
诗中所述的是诗人的行旅路线，本是最平常不过，然而短短的七绝中出现了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峡、渝州五处地名，李白写来不但不见滞涩，反而具有放舟千里的潇洒流动之感，大有盛唐诗“神来，气来，情来”的风骨。
《鹊桥仙》北宋·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评注】
咏牛郎织女的诗词，一般着眼于爱而不见的悲苦，秦观别出心裁，用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升华了这个爱情绝唱，千载之下引发无数共鸣。
这首词意象玲珑，措辞珍美，清丽流畅之中充满了缠绵悱恻的味道。上下片开头的两个对句一精致、一自然，读来齿颊生香。上片写相逢，下片写离别，上下片的结句均称警策。“两情”句发人深省，自不待言。“金风玉露”句同样表现了一种新颖的爱情观：相知相许的感情哪怕短暂，也胜过浑浑噩噩的长久。
《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谪新州》宋·张元幹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评注】
南宋时期国势日衰，形诸歌咏，常有悲愤之辞，张元幹在送别友人的时候就表达了这种心情。
全词虽写别情，却句句不离“万里江山”，可见覆巢之下，人同此悲，遂于惜别之中表现出饮酒击节的悲凉慷慨。
《芳心苦》北宋·贺铸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评注】
这首词咏荷花，带有明显的比兴寄托之意。荷花香远益清，不与群芳为伍，所以说“断无蜂蝶慕幽香”。而“芳心苦”一句，写荷花的凋零，亦物亦人，词情哀苦。词的下片全用比体，结尾二句最是巧妙，将一种复杂难言的怅恨之情全部化入荷花与节令的关系之中。
陈廷焯说这首词“骚情雅意，哀怨无端”，最能得其神髓。
《少年游》北宋·柳永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评注】
长安古道车尘马足，俱为名利而来。词人行马迟迟，风尘困顿，显然对立身扬名一事已经心灰意冷。秋色苍茫，四方竟无一处可以安身。
柳永少年时在京都倚红偎翠，有不少风流往事，然而此际年华已老，不唯坎坷失职之悲一如往昔，就连可以暂寻安慰的感情也无处寻觅。词中有真实而深重的悲慨。
《天末怀李白》唐·杜甫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评注】
杜甫在黄昏时候想起了他的好友李白，一句“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便充满了真挚温厚的挂念之情，令人动容。杜甫深知李白的为人，傲岸耿介的李白很容易受到险恶风波的伤害，杜甫在这里殷殷叮嘱“江湖秋水多”，应该是要李白小心珍重的意思。
诗的尾联将李白与屈原等同，是对他人格与才华的双重赞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