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四季读诗（5）｜叶嘉莹编
2024-12-24 16:1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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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逋堂睡起，同吹洞箫》宋·叶梦得
绿阴初过黄梅雨。隔叶闻莺语。睡余谁遣夕阳斜。时有微凉风动、入窗纱。
天涯走遍终何有。白发空搔首。未须锦瑟怨年华。为寄一声长笛、怨梅花。
【评注】
这首词精致华美，闲雅端丽。
词的上片写睡起，绿阴、黄梅雨、莺语、夕阳、微风，意象温和柔美。
夏日昼寝，醒来已是夕阳西下，美好的时光就这样大把抛掷，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歆羡的奢侈。不知是不是因为昼寝过长，下片兴起了对年华空掷的愁怨。明明是“怨年华”，却托言“怨梅花”。
清人龚自珍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都在感慨身世之时将真正的心事托言于无关的闲事，与此词下片用意相似。
《女冠子二首·其一》唐·韦庄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评注】
此词上片追忆离别场景。四月十七，分别的日子记得这样清楚，可以想象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
“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临别时女子勉强忍泪、娇羞低眉的情状楚楚动人。
下片写别后相思。
思断心魂，几番入梦，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不知”、“空有”语气沉痛无奈。除却天边月，没人知：说此情只有月知，口吻劲直斩截。
这首词似冲口而出，不假雕饰，但深情款款，动人心旌。与温庭筠的含蓄精致不同，韦庄的很多词都像这样淋漓尽致，给人以直接的感动。
《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北宋·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yun)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评注】
溧水，在今江苏南京。椽，屋梁。簟，竹席。
这首词是周邦彦被贬为溧水县令时所作，中有怨情，却不作愤激语，风格沉郁顿挫。
词的开头清俊秀丽，能写江南夏日风神。无限清景中稍稍吐露“黄芦苦竹”的迁谪之苦。下片开始抒写个人身世之感，不过哀怨之中别饶蕴藉，以舒徐的笔触写眼前景、心中事，将怨情淡化了。词的最后几句尤能给读者以逍遥容与的适意之感。
《贺新郎·夏景》北宋·苏轼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评注】
这首词以闺怨为表，词中柔肠百转、寂寞幽独的女子可以视为一种人格的象征。
有所思，有所待，又不肯轻易分付深心。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这一句，可见热烈渴慕、执着坚贞的品格。
《苏幕遮》北宋·周邦彦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评注】
溽暑，闷热潮湿的暑气。
周邦彦的词以典雅精工著称，这首小令却清新自然，别有风味。本是湿热的暑日，却因为词人安排的景物与思致，展现出圆融清幽的境界。“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二句，极能摹荷之风神。词的下片漫起乡关之思，记忆中的家乡风物也是与荷相关的，与时下节令十分贴合。
全词恬淡俊雅，风致绝佳。
《山亭夏日》唐·高骈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评注】
这首诗描绘山亭夏日的风光，清丽明快，犹如图画，风度闲雅，有盛唐格调。 夏季日长，绿树繁阴，明净的池塘倒映着亭台楼阁的影子。
微风吹过，帘子被轻轻掀动，院子里的蔷薇花香气涌动，花香透过帘子传了进来。
因为有水、有风、有花香，这样的夏日并不显得燥热难耐，反而带有一丝凉意，一份惬意。
想象山亭中的人物，自然也属清妙之辈，非如此，又怎能捕捉到微风中的蔷薇花香呢？
《终南别业》唐·王维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评注】
王维最善写山居的静谧悠闲。
这首诗通篇都透露出随性的味道：兴来而往，走到没有路的地方，便坐下来看云，偶然遇到林间的老者，便随意谈笑。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于闲适之中蕴含哲理。
就像东坡所言“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这种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的心态甚为难得。
《贺新郎·端午》南宋·刘克庄
深院榴花吐。画帘开、綀衣纨扇，午风清暑。儿女纷纷夸结束，新样钗符艾虎。早已有、游人观渡。老大逢场慵作戏，任陌头、年少争旗鼓。溪雨急，浪花舞。
灵均标致高如许。忆生平、既纫兰佩，更怀椒糈(x)。谁信骚魂千载后，波底垂涎角黍。又说是、蛟馋龙怒。把似而今醒到了，料当年、醉死差无苦。聊一笑，吊千古。
【评注】 画帘开、綀衣纨扇：綀，一种粗布织物。新样钗符艾虎，端午节佩戴的饰品。忆生平、既纫兰佩，更怀椒糈：糈，粮食。
这首词中包含了大量端午节的风俗，如：佩艾叶、赛龙舟、吃粽子、纪念屈原。
端午节的出现是在屈原之前，不过自屈原以后，纪念这位高洁伟岸的诗人便成了端午节的重要内容之一。
生于南宋末年的刘克庄通过凭吊屈原，以喻眼见国事日非。
《涉江采芙蓉》汉·无名氏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评注】
《涉江采芙蓉》是《古诗十九首》中的一首。
从《楚辞》开始，中国诗就有“折芳馨兮遗所思”的传统。
这首诗中的主人公折了芙蓉，所思念的人却在远方。他想起遥远的家乡，万水千山，不知何日是归时。诗的最后两句情意格外哀苦，那是一种绝望的感情：终其一生，恐怕都难与所爱的人团聚，只有怀抱忧伤，孤独终老。
南朝的钟嵘评价《古诗十九首》说：“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这首诗语淡情深，其动人心魄处确乎可谓“一字千金”。
《鹧鸪天·博山寺作》南宋·辛弃疾
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评注】
这首词作于辛弃疾闲居带湖之时，以恬淡萧疏的口吻写山居之乐。
相比令人失望的朝政，倒是与山间的松竹花鸟相处更加亲切适意。
虽然如此，“材不材”依然是对自己才不得用的怅恨，“味无味”依然是理想落空之后的无奈选择。念及稼轩北定中原的志愿与热肠，那个郁郁山间，与松竹花鸟称兄道弟的落寞身影着实隐藏着无限悲感。
《江村》唐·杜甫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多病所须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
【评注】
杜甫一生，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亲友，对自然，都有一份拳拳的热诚，因此他的诗极有人情味。
这首诗情景真切，潇洒流逸。
饱经乱离的诗人在成都草堂暂得栖身之所，得与自然相亲，与亲人相伴，他便快然自足了。末二句流露出悲苦之感，但将半生流离的苦难淡化为“微躯此外更何求”，可见杜甫令人敬佩的胸怀。
《销暑》唐·白居易
何以销烦暑，端居一院中。
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
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
此时身自得，难更与人同。
【评注】
烦热难当的时候，可以独居小院之中，抛开世间的纷纷扰扰，把心放空。安静的院子里或有凉风暂至，自然暑气顿消。
我们常常说“心静自然凉”，就是从白居易这首诗而来。天气与世事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想要平静下来，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心。
《咏怀八十二首·其一》三国魏·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评注】
阮籍所处的时代政治黑暗，读书人的生存环境极为险恶，何晏有“逍遥放志意，何为怵惕惊”之语。阮籍选择借酒佯狂来避世保身，对统治者采取不合作的态度。
他的《咏怀》诗多意旨遥深、兴寄无端之作。这首诗意境高旷，明月清风，中夜抚琴，本是高雅闲适之景，然而观“孤鸿”、“忧思”等语，我们便知诗人“不能寐”乃是由于心有郁结。
诗人孤独苦闷却不能明言，只能用音乐和诗歌来纾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