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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2022-06-28 13:36阅读:
老房子上下两层,一个大院子。
两间堂屋坐北朝南,一间连着父母和我的卧室,一间连着哥哥的卧室。前一间堂屋更大一些,也是客厅,里面摆着木制沙发和我的电子琴,我就是在这客厅里背下了九九乘法表。哥哥和我年龄差的比较大,我有记忆时他已经进入中学,基本都寄宿在学校,我们家唯一一台电脑放在他的房间,他不在家时我常常去玩那台显示屏和老式电视一样的台式机。
厨房、储物室和卫生间都在院子的东边,门朝西。餐厅偶尔在厨房,偶尔在客厅,但更多的时候在院子中间。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石板支架上搭一个石板桌面,风吹雨打都不怕。大人们会搬小马扎或者小板凳,摆一个可折叠的矮桌子,围着吃饭、聊天,我偏喜欢搬个高凳子,趴在这石桌上。
院子西边是一个长方形的花园,种着一棵香椿、一棵石榴和一棵不知名的树,还有一些小菜,花园旁常卧着那只挠过我许多次的猫,南边有一口小压水井,旁边有个很大的笼子,曾经关过一只鸡,但更多时候关着一只牧羊犬。曾有许多小动物短暂居住过老房子,小兔子、小鸟、小鸡仔和金鱼,但它们寿命都不长,甚至有的死于猫灾、鼠祸。猫就是花园卧着边的那只,好像抓死过一只鸟,“鼠”是在街道里流窜的黄鼠狼,妈妈说应该是它把小鸡仔偷了。要专门提一下住过一段时间笼子的那只大公鸡,因为它和我有些过节。它是亲戚过节送的节里,每次家人想要杀了它做菜,我都会劝阻,出于对小孩子善良的保护吧,家人养了它好久。然而有一天,我蹲在院子里数蚂蚁,“逃狱”的大公鸡对着我的大腿狠狠啄了一下,疤痕留了好几年,直到今天,这场“恩将仇报”的故事还是餐桌上的“下酒菜”。
老房子的二层其实就是屋顶,放着一个太阳能保温桶,一些晾衣架,好像还有一个塑料板搭的小屋子。二层不是小孩子的地盘,它的护栏很低,对当时的我来说有点危险。有时候院子里那张石板桌也会摆在二层,石板桌总是凉凉的,哪怕在最热的时候。夏天停电的时候,爸爸还会铺凉席在上面睡,一层感受不到的风,都在二层。所以我总觉得二层是凉的,是有风的,是那种夏日要裸露胳膊去拥抱的风。
我九岁的时候,老房子被拆了,在同一块地上,我们盖上了新的房子。
九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什
么都懂,其实什么也不懂,我甚至不知道那几天我们在搬家。对当时的我来说,一切毫无征兆,放学回来,我的家变成废墟了。
我大哭着站在仅剩框架的门前,对妈妈说让这些工人不要再拆了,“怎么那么念旧。”妈妈只说。而我不能理解,大人为什么那么狠心。
老房子消失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家了。“怎么会没有家?现在住的地方也是你的家!这里盖的新房子也是你的家!”我完全听不进家人的劝导,自顾自走进废墟里,妈妈跟过来拽住我,而我拽住了砖块间的一撮红毛。这撮红毛是一个毛绒鹦鹉,哥哥带回来过很多毛绒玩具,这只鹦鹉是其中之一。它不如其他玩具可爱,我虽摆着,但没有特别喜爱它。可能正因如此,它才会被遗忘在正等待被摧毁的老房子里。
把毛绒鹦鹉拽出来,我跟着妈妈踉踉跄跄往外走。看着它脏兮兮的样子,我更觉得难过,一边掉眼泪,一边在心里对它说:“别怕,姐姐带你走。”我想说“带你回家”,可我不知道哪里是家了,只好改成“带你走”。
现在我二十一岁了,早已习惯了新房子里的春夏秋冬,关于老房子的很多细节都忘记了。可我总记得它拆除的那一天,我难过的情绪,和从废墟里拽出的毛绒鹦鹉。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我几乎不忍心表达幼时对它的“不喜欢”,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不同意义上的“被抛弃”,后来我对它有特别的喜爱,大概是一种战友情吧。
不过,现在我也找不到它了。在长大的路上我真的丢了很多东西,不仅有毛绒鹦鹉,还有一根开着小绿花的发绳、小时候很满意的作文、一条紫色带披肩的小裙子,还有过去的友谊、父母的年轻、一些真心的梦想......
也许它们现在都在老房子里。
也许它们正一起感受着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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