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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糍粑

2023-08-16 20:10阅读:
舂糍粑

我的家乡雪峰山下,农历腊月家家户户舂糍粑。糍粑,是春节拜年走亲访友必不可少的礼品。
糍粑好吃粑难舂。
舂糍粑的行头,粑槌和粑臼,都是笨重的家伙。
先说那粑槌,是粗大坚硬致密的老油茶树做的,二三十斤重。再说那粑臼,巨石凿成,重二三百斤。没有几斤气力,舞不起粑槌,搬不动粑臼,舂不成糍粑。
趁热打铁。舂糍粑也和打铁一样,要趁热。
从甑里取出的蒸熟的糯米,一倾倒在粑臼里,舂粑的两个人,必须马上快速捶打。时间一长,糯米凉了,再怎么用力,也是捶不烂的。开头捶几下,糯米没烂,粘性不大,不算太费劲。随着糯米逐渐捶烂,一举起粑槌,几尺长的糯米丝丝,一头紧紧粘着粑槌,一头紧紧粘着粑臼,要把粑槌从臼中拔出来,高高举起锤下去,全靠气力。在出集体工年代,不是每个十分工(满分)的男全劳动力,都能舂烂一“款”粑的。两臂非得有一两百斤爆发力不可。——还要有耐力。是掺不得半点假的力气活。
舂糍粑的院落,像个比武场,热气腾腾。
毛头小伙子,个个撸起袖子,摩拳擦掌,一显身手,抡起粑槌就舂。终究嫩了些,程咬金三板斧,,三五下后,便气喘吁吁,拔不动粑槌,败下阵来。人们纷纷笑话他们:“舂不烂一粑,还没有讨老婆的能耐啊!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时节,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尚且觉得冷,而舂粑的人,身着单衣汗流浃背。
糯米舂烂了,从粑臼里完整的取出来,也不
是一件容易事。既要有气力,也要有技术,还要配合默契。两个舂粑的汉子头碰头,粑槌交叉使劲抵住粑臼内沿,围着粑臼快速转圈,火候到了,借助离心力,同时喊声“起!”,就像魔术师刘谦的口头禅说的“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只见满石舂粘糊糊的粑,全部粘在高高举起的粑槌上了,粑臼里干干净净,连粑痕都没有。
接下来,“出粑”——“团粑”——“印粑”。
所谓“出粑”,就是用新鲜的粽树叶子搓成的绳子(棕树叶光滑不粘),绕粑槌一圈,一捋,四两拨千斤,八九十斤重的粑,便会乖乖地从粑槌上捋到団箕里,粑槌上不粘一丝一毫。
“团粑”。把粑掰成一个一个不露一点断痕的糍粑坯。掰得不好糍粑不光滑,疙疙瘩瘩的。
这两道工序,全是技术活,由心灵手巧的妇女担当。百十户人家,有不了一两个这样的能手。她们是“抢手货”,大家争相邀请,应接不暇。
最后一道工序“印粑”。趁粑还软和时,放进粑印里,印上传统的吉祥的图案。末了,点上“一品红”。——糍粑终于做成了,白亮圆润,配上那画龙点睛的一点红,简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人见人爱。
不舂糍粑的地方,不知道糍粑会有如许艰难复杂的历程。
上世纪70年代,我认识一位家在外地的县城的工作人员。他得知我地舂糍粑,很轻松的对我说:“我有全国粮票,给你20 斤,请给我做些糍粑来。”他特别突出稀罕的“全国粮票”,以为只要有粮票,更何况是“国票”,买上糯米,糍粑就手到拿来。弄得我哭笑不得。
糍粑做好了,我实在拿不出十多元的车费及时给他。几天后,才就便托人带去。听说,又过了几天,这位先生才打开包装拿来吃,谁知都长霉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费力不讨好,一定以为我拿发霉的糍粑给他呢。
收藏糍粑,还真有讲究。做好的糍粑,十天左右后,必须浸在凉水里(冰箱冷藏都不行),否则长霉。——雪峰山上的农民,把糍粑浸在茶油里,那属最佳方法,几年都不会坏,味道甜美如初。
妻的大姐夫家,堂屋宽敞,粑臼、粑槌、粑印一应俱全,。大姐又是个“出粑”“团粑”的好手,不用再求人。我们两家虽相隔八九里,我总是到他家舂粑,而且,往往挑灯夜战。
舂完两家的十多“款”糍粑,鸡叫头遍了。虽然有点疲劳和瞌睡,但看着摊在晒簟里白花花香喷喷的糍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幼小的儿女见到糍粑垂涎欲滴的模样,幸福感油然而生,疲劳与瞌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般的脑力劳动者,没有几个能舂烂一“款”耙的,几乎都要雇人。而我引以自豪的是,属于那例外的“几个”。由于爱好运动,颇能胜任。直到过了知天命之年,还同一位大学体育系武术专业毕业的青年一道舂过粑,似乎还相匹配。
舂糍粑的情景尚历历在目,不觉漂泊异乡离开家乡多年了。
前些天,亲戚从老家来,闲谈时告诉我,舂糍粑的石臼、粑槌和粑印,尤其是雕刻精美年代久远的粑印,已经成为一种收藏品,一些嗅觉灵敏的古玩商人,正在乡村四处搜寻高价收购呢。
如今市面上出售的糍粑,都是机器磨成的,人们再也不用花那么大的气力去舂了。但吃起来似乎缺少嚼劲,总觉得没有手工舂的那种滋味,更莫说那红红火火舂糍粑过年的氛围了。

作者 段荣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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