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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摘录两则

2012-11-04 12:21阅读:
高昌国、龟兹国、于阗国、大食国、小食国、甘州、沙州、凉州,以上诸国三年一次遣使,约四百余人,至契丹贡献。玉、珠、犀、乳香、琥珀、玛瑙器、宾铁兵器、斜合黑皮、褐里丝、门得丝、怕里呵、碙砂褐里丝。已上皆细毛织成,以二丈为匹。
——《契丹国志》卷二十一“诸小国贡进物件”条

大食国之“大食”,其所指有一演变过程。有如巴托尔德、米诺尔斯基、波伊勒诸家所论,大食乃源出伊朗语Tazik一词,其词义有其演变之过程。其初用以指称阿拉伯人。后随阿拉伯势力东扩和伊朗地区伊斯兰化,Tazik成为阿拉伯人和操伊朗语诸民族(波斯人、呼罗珊人、花剌子模人、粟特人和巴克特里亚人等)的统称,而且正是此含义的此词进入了突厥语。在突厥语中,此词意指信奉伊斯兰教的操伊朗语民族。宋代文献如《岭外代答》《诸藩志》所载大食当仍指阿拉伯,而《宋史》《宋会要辑稿》所载来自陆路的大食恐非阿拉伯。
诸国贡物,斜合黑皮,突厥语中有其对音词suyur,意为旱獭,喀什噶里《突厥语大词典》释“其皮可制成雨衣”。程
大昌《演繁露》记“徐吕皮”,以为“徐吕皮者,斜喝里声之转者也”,并记“黑斜喝里皮,谓回纥野马皮也”。褐里丝,突厥语中有qars一词可堪对音,其意为毛织品袷袢,用驼毛或羊毛做成的袍服。门得丝,突厥语中没有与其对音的词,伊朗语中却有线索。现代伊朗语中有mandish,意为地毯、毯子,可与门得丝构成对音。怕里呵,中古波斯语中有Prngnparnagan),意为多色锦缎或花布(包括毛织物),可能是怕里呵的原词。

(至元十三年九月)辛卯,扎你别之地献大撒哈剌、察亦儿、米西儿刀、弓、锁子甲及青、白西马各二匹,赐钞二万锭。
——《元史·顺帝纪》

扎你别之地(扎你别Janibeg统治之金帐汗国)所献之撒哈剌,陶宗仪《元氏掖庭侈政》载:“帝尝中秋夜泛舟禁池,(凝)香儿着琐里缘蒙之衫。琐里,夷名,产撒哈刺蒙耳,如毡毛曷,但轻薄耳,宜其秋时着之。有红绿二色。至元间进贡。帝又命工,以金笼之,妆出鸾凤之形,制为十大衫,香儿得一焉。”《明史·暹罗传》载:“其贡物,有象、象牙、犀角、孔雀尾、翠羽、龟筒、六足龟、宝石、珊瑚、片脑、米脑、糠脑、脑油、脑柴、蔷薇水、碗石、丁皮、阿魏、紫梗、藤竭、藤黄、硫黄、没药、乌爹泥、安息香、罗斛香、速香、檀香、黄熟香、降真香、乳香、树香、木香、丁香、乌香、胡椒、苏木、肉豆蔻、白豆蔻、荜茇、乌木、大枫子及撒哈剌、西洋诸布。”同书《满剌加传》载:“满剌加所贡物有玛瑙、珍珠、玳瑁、珊瑚树、鹤顶、金母鹤顶、琐服、白苾布、西洋布、撒哈剌、犀角、象牙、黑熊、黑猿、白麂、火鸡、鹦鹉、片脑、蔷薇露、苏合油、栀子花、乌爹泥、沉香、速香、金银香、阿魏之属。”《柯枝国》载:“所贡物有珠、珊瑚、宝石、水晶、撒哈剌、西洋布、乳香、木香、树香、檀香、没药、硫黄、藤竭、芦荟、乌木、胡椒、碗石、驯象之属。”《撒马儿罕传》载:“(洪武)二十五年兼贡绒六匹,青梭幅九匹,红绿撒哈剌各二匹及镔铁刀剑、甲胄诸物。”《大明一统志》卷八九于撒马尔罕与蛮剌加土产项下均未提及撒哈剌,唯于琐里土产项下提及“撒哈剌,以毛织之,蒙茸如毡曷毛,有红绿二色”。
撒哈剌又作“洒海剌”。曹昭《格古要论》卷十三“锦绮论·洒海剌”条载:“出西蕃,狨毛织者,阔三尺许,紧厚如氊,西蕃亦贵。”文震亨《长物·衣饰》卷九“衣饰·禅衣”条载:“以洒海剌为之,俗名琐哈剌,盖番语不易辨也。其形似胡羊毛片,缕缕下垂,紧厚如毡,其用耐久,来自西域,闻彼中亦甚贵。”
撒哈剌,实为波斯语词saqalat/saqallat的音译,原词意为“红布”。《回回馆译语》“杂字·衣服门”载“撒哈剌,塞赶剌忒”,未出词义,但揭以更为准确的音译。劳费尔《中国伊朗编》谓:“此外还有波斯语saqla tunsaqla tin,据说它的意思是鲁木(rum)的一个产红布的城名,或指红布或此红布制的衣。”从其所引西方文献看,撒哈剌似为一种丝织品,但从汉文文献看,撒哈剌却似为一种毛织物。
察赤儿,元代文献多见。《元朝秘史》257节此词旁译“帐子”,《庙学典礼》中作“察察儿”,察赤儿/察察儿当时蒙古语词cacir/cacar的音译。学界一般认为,cacir这一蒙古语词借自突厥语catyr。但突厥语词catyr与波斯语词cadr/cadar的词源关系说法不一。两者关系或许如此:波斯语cadr/cadar原意为“妇女的面罩”,进入突厥语后有了“帐幕”的含义,而后“帐幕”此一新意又为波斯语所吸收。若再溯源,波斯语的cadr/cadar又出自梵语的cattra
扎你别之地所献大撒哈剌、察亦儿当作连读,意为“撒哈剌帐”。《明史·鲁迷传》载嘉靖二十七年、三十三并入贡,其贡物中正有“撒哈剌帐”,即此大撒哈剌察亦儿。

近读《黄时鉴文集》,其中所收关于蒙元时代中外交往的论文较多,读之获益,从中拈出织物相关的部分存此备忘。关于撒哈剌,作者据汉文文献以之为毛织物,但劳费尔所据西方文献以其为丝织物。最为可疑的一条实为《元氏掖庭侈政》所载,“如毡毛曷,但轻薄耳……帝又命工,以金笼之,妆出鸾凤之形,制为十大衫”。“如毡毛曷”即并非毡毛曷,“以金笼之,妆出鸾凤之形,制为十大衫”亦为可议,毛织物加金,文献、实物并不多见,而蒙元时代重加金丝织物且外来织物亦多利用。“妆出鸾凤之形”,丝织物上妆花实属常见,而毛织物上鲜有所闻。蒙元时代意大利的天鹅绒已在中国使用,《元史·舆服志》中也有提及剪绒,大胆猜测撒哈剌或为天鹅绒中一种,即为起绒丝织物,其质感、外观与毛织物相近,其时中土之人对此了解较少,故文献中记作“以毛织之”。当然,西方文献作何记载,未曾得见,撒哈剌为何种丝织物尚不得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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