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日报——当河流开始言说历史
2025-03-28 20:04阅读:11,308
当河流开始言说历史
——读《北上》
版次:08作者:雷焕
作者:徐则臣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5月
雷焕(陕西)
公元1901年,时局动荡,整个中国大地风雨飘摇。为了寻找失踪的弟弟马福德,意大利旅行冒险家保罗·迪马克以文化考察的名义来到了中国。这位意大利人崇敬他的前辈马可·波罗,并对中国及运河有着特殊的情感,故自名“小波罗”。谢平遥作为翻译陪同小波罗走访,并先后召集起挑夫邵常来、船老大夏氏师徒等中国社会的各种底层人士一路相随。他们从杭州、无锡出发,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当他们抵达大运河的终点——通州时,小波罗因意外离世。同时,清政府下令废止漕运,运河的实质性衰落由此开始……一百多年后,中国各界重新展开了对于运河功能与价值的文化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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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当谢平遥的后人谢望和与当年先辈们的后代阴差阳错重新相聚时,各个运河人之间原来孤立的故事片段,拼接成了一部完整的叙事长卷。这一年,大运河申遗成功。
在徐则臣笔下,京杭大运河从来不只是一条河。当意大利人小波罗的船队在1901年的暮色中撞破水波,当谢望和的摄像机在2014年的河岸上架起三脚架,这条流淌千年的水道突然有了喉舌——它以泥沙俱下的方式,将沉没的王朝、离散的家族、文明的断章悉数吐出,在历史的褶皱中铺展出一部流动的民族秘史。
徐则臣选择用两个甲子的时空跨度丈量运河的体温。1901年意大利探险家的“北上”与2014年中国后裔的“南下”,在河水的镜像中形成奇异的对话:小波罗怀揣寻找弟弟的私愿,却意外成为见证漕运制度消亡的局外人;谢望和为拍摄申遗纪录片而来,却在镜头里窥见祖辈与运河纠缠的命运。这种时空折叠的叙事并非炫技,而是暗合运河本身的特质——它从来不是线性的河道,而是层叠淤积的文明沉积岩。那些被浪涛反复冲刷的船钉、信札、铁环,如同地质断层中的化石,标记着历史的不同岩层。
小说最精妙的颠覆,在于将“运河”从被书写的客体转化为书写的主体。当马福德成为纤夫,当邵常来肩头的扁担压弯成月牙,这些个体的生命轨迹不再是点缀运河的注脚,而是河流用以言说自身的语言符号。运河通过他们的汗水、血泪与欢笑,完成了对中华文明的转译:漕运废止时的阵痛,是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胎动;申遗工程中的喧哗,则是全球化时代文化身份的重建仪式。那些被博物馆玻璃罩住的鸬鹚铁环、老船木,在成为展品的同时,也暴露出文明传承的悖论——当传统被消毒封装,我们究竟是在延续文化,还是在为它举行体面的葬礼?
徐则臣显然不甘心让运河沦为标本。他让孙宴临的摄像机代替沉默的史笔,记录下正在消逝的船工号子;让混血儿马思艺在创业困境中,重演百年前马福德遭遇的文化撕扯。这种跨越时空的复调叙事,揭示出运河最本质的隐喻:它既是地理的河流,更是流动的文明现场。就像河水裹挟泥沙不断改变河道,中华文明也在与其他文化的碰撞中持续重塑自身,在河面上投射出不同的文明光谱,但河底沉淀的,始终是那个善于包容与转化的文化基因。
书中暗藏的历史观极具现代性。当考古队打捞出1901年的沉船,发现的不是封闭的棺椁,而是流动的现场:小波罗未寄出的信、谢平遥的译稿、邵常来的汗巾共同漂浮在时空中,构成未完成的历史文本。这种“未完成性”恰是徐则臣对传统史诗的超越,他拒绝为历史落下定论的句点,而是像运河接纳支流般,允许殖民创伤、现代性焦虑、文化乡愁在叙述中保持各自的流速。
作为地理符号的大运河或许终将老去,但作为精神载体的运河叙事正在获得新生。当谢望和们在申遗成功的庆典上打开祖先的柳条箱,他们触碰到的不仅是发黄的信纸,更是一个民族在现代化转型中不断自我更新的密码。这些密码写在漂流的货船与河岸的高架桥之间,写在失传的船歌与短视频的算法之间,写在每一次文明碰撞激起的浪花之间。徐则臣用小说证明:伟大的河流从不为文明保鲜,它只负责在冲刷中孕育新的河床。当我们学会像运河水一样看待历史,便能懂得所有的疼痛与断裂,不过是文明分娩时的阵痛。
这部小说留给当代文学最重要的启示,或许就在于它提供了一种“河流视角”的历史认知方式:当我们从河流的视角看待文明——不执着于源头与终点的分野,而是珍视流动本身携带的泥沙与生命,或许就能在全球化与本土化的撕扯中,找到文明存续的真正锚点。此刻合上书页,窗外的车流声恍惚间与运河的涛声重叠。重读这条古老的河流,突然惊觉徐则臣埋藏最深的隐喻:所有的道路都是未完成的运河,所有的我们,都是仍在改道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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