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山”今安在?
2010-07-28 14:40阅读:
一座岛屿,海上仙山,形成于200多万年以前,共拥有6种明显的气候带,有30多种生态系统、2000多种动植物,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地球上其他地方无法看到的。这座位于马达加斯加东部的留尼汪岛,这座年轻的火山岛,是人类最新的伟大发现之一,但令我们吃惊、令我们扼腕的是,我们的到来,将物种的殖民率提高了10万倍,“蓬莱岛”的光影已愈来愈淡。
在印度洋中的留尼汪岛上,来自法国国家森林办公室的米歇尔•埃斯屈尔与一种植物较上了劲。这种爬得到处都是的攀援灌木叫做粗叶悬钩子,它们已经占领了这个岛上大部分的嗜湿植物林,成为这里生态环境的头号敌人。
为了对付这些难缠的藤蔓,埃斯屈尔和他的助手用尽了一切办法。他们每隔8米就得清理出一条平行的小道,以便把紧紧缠绕在一起的粗叶悬钩子们分开,然后喷洒大量的除草剂。叶子枯萎以后,他们再进行细致的巡查,除掉新发的嫩苗,最后放火焚烧,以防埋藏在土中的种子春风吹又生。即使如此,埃斯屈尔还要每年查看一遍,除掉一切能发现的漏网之鱼。
这是一场人与植物的战斗,但这场战斗只是发生在留尼汪岛的一场庞大生态战役的一小部分。
印度洋上有“蓬莱”
留尼汪岛是人类最新的发现之一。这座位于马达加斯加东部800公里的岛屿是一座年轻的火山岛,面积2500平方公里,目前属于法国管辖。1646年底,12名被关在马达加斯加的叛乱者被流放到了留尼汪岛,他们的命运本该是在这个人迹未至的岛上自生自灭,但偶然的机缘却
让他们得以生还,向人们讲述了岛屿上梦幻般的景象。
在人类首次到达留尼汪岛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生命的伊甸园:岛上覆盖着层次分明的植被,五颜六色的鸟儿在空中翱翔,森林里生活着种类繁多的动物,河流中游动着不计其数的鱼类。
留尼汪大学的多米尼克•斯特拉斯伯格教授向我们介绍说,留尼汪岛的生命如此繁盛,都是拜火山之赐。岛上共有两座火山:内日峰和弗尔乃斯火山。内日峰已经变成了死火山,不再喷发。弗尔乃斯火山依然活跃,最近的一次大喷发是在1998年。
斯特拉斯伯格教授认为,在每一次火山喷发之后,生命力强的植物就会立即开始自己的拓展活动。在凝固的岩浆上,地衣首先扎下根,它实际上是由真菌和藻类两种生物组成,其中藻类进行光合作用,为真菌提供二氧化碳,而真菌则侵蚀玄武岩,为藻类提供矿物质等营养成分,这二者之间的分工协作,是留尼汪岛上所有生命的能量来源。
在岩浆凝固的两三年之内,地衣就开始生长繁衍。随后,苔藓也来到这片贫瘠的岩石上,不断积聚水分而形成潮湿的植被。这是所有高等植物的温床,植物进化的传奇就此拉开序幕,只需十几年的时间,地衣和苔藓就可以覆盖火山岩。紧接着登场的是蕨类植物,它们由藻类发展而来,风和鸟类则带来了灌木的种子,植物开始按照各自利用光照的程度分出层次。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树丛吸引了更多的鸟儿,把植物的种子散播开来,大树也出现了。
在最初的几百年中,留尼汪的植物都是外来户,从遥远的大陆漂洋过海而来,其中的70%来自非洲大陆和马达加斯加,20%来自印度,另外的10%来自澳洲。至于渡海的途径,有一部分是攀附在树枝或别的东西上,随海浪漂浮而来,但是大部分都是由空气传播至此。印度洋上常有飓风生成,速度能达到每小时300公里以上,大量的植物种子就是依靠它们完成了长途旅行。
植物一旦在留尼汪岛安了家,就开始了自己独立的进化历程,最终产生出与它们在大陆的亲戚截然不同的物种,岛上的贝鲁富森林中最主要的树种异叶刺槐就是很有代表性的留尼汪“岛屿特有种”。
留尼汪大学的谢尔瑞•佩勒是研究这片森林的专家,他说,异叶刺槐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生态系统。它来自澳洲,为了适应了较高的海拔环境,当狂风袭来时,它会倒在地上“横”着生长,有时能长到20~25米的长度。在它的上面还会长出很多其他植物,形成新的地面。这种由树叶、树枝堆积起来的地面总是高低不平,有的是两米,有的是3米。实际上,整个贝鲁富森林都生长在异叶刺槐上面。由于这些大树上的植物为争夺阳光而努力生长,使森林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
如今的留尼汪岛拥有800多种花卉,200多种蕨类植物。这种生物的多样性与独特性,让留尼汪岛成为验证达尔文进化论的天然实验室。
佩勒经常拿当地的一种树来举例子,这种树有一个十分拗口的名字,叫做“阿高利亚•萨利西福利亚”。在山谷和海滨等海拔较低的地区,这种树可以长到20米,如果是在火山口这样的高海拔地区,这种树的高度不但会超过50厘米,外形也会完全发生变化。
留尼汪岛是世界上暴雨最多的地区,曾创下日降雨量1870毫米的世界纪录。水分如此充沛,植物的体型也往往随之增大,一些植物甚至比它们生活在恶劣环境下的同类要大上40倍。
不过,佩勒同时提醒我们,“环境”这个概念可不是单向的,对于动物来说,植物是环境的一部分,但是对于植物而言,动物同样也是环境的重要因素。
他举例说,安格瑞卡姆兰花原产于马达加斯加,在那里,它的花有着长长的花距,盛开的花朵长度可达25~30厘米。达尔文曾经推断,有可能存在一种与之形成依赖关系的飞蛾,因为一般的昆虫和鸟类的喙没有那么长,无法为它授粉。事实证明,达尔文的推断是正确的,确实有一种喙很长的飞蛾,可以一直探到安格瑞卡姆兰花的底部,完成授粉。可是,当这种兰花传播到留尼汪岛上以后,飞蛾却难以飞越800公里的海面,怎么办呢?
佩勒的研究证实,为了生存,植物和动物可以协同进化:留尼汪岛上一种绣眼儿属的小鸟替代了飞蛾,而选择了小鸟作为搭档的兰花,时间一长,花距也自然变短了。
数百万年以来,动植物以各种方式在这座冰与火的产物上,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它们和我们一样,有的在寻求温暖,有的则向往严寒,有的喜欢阴暗,有的则向往阳光,有的性好潮湿,有的则喜欢干旱。
如今,在这座小岛上,火山仍在不断喷发,生命仍在不断进化,每一天都会有物种产生,每一天也会有物种灭亡。如果没有意外,留尼汪岛上的生命传奇将会年复一年地上演下去,成为永远的海上仙山。然而,不仅在我们人类中没有那么多“如果”,这里的动植物中也没有那么多“如果”。
与动植物的尴尬
埃斯屈尔同粗叶悬钩子的战斗正如火如荼。粗叶悬钩子性成熟时间早,结种率也很高。有时候,几株粗叶悬钩子纠缠在一起,会形成8~10米高的悬钩子墙,错杂的树根能够延伸6~8米,埃斯屈尔对此几乎束手无策。
法国国家植物保护园的克里斯托弗•拉弗琴也开始了抑制蝴蝶姜的艰难历程。他希望通过减少入侵植物的数量来维持生态系统的平衡。但他很快注意到,蝴蝶姜并非孤立地生存在留尼汪岛,它们为一种本地昆虫——鼻涕虫——提供栖息地。如果将蝴蝶姜尽数拔除,鼻涕虫的数量和密度也会急剧下降,他担心这会引起岛上生态的多米诺效应。他想,最好的办法还是顺其自然,不要有太多的人为干预,否则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不过,埃斯屈尔并不完全赞同拉弗琴的看法,粗叶悬钩子可没有蝴蝶姜那么好对付。如果像拉弗琴那样放任自流,它很快就会成为留尼汪岛上的主宰。
植物学家多米尼克是埃斯屈尔团队的成员之一。他和他的学生发现,尽管森林中每平方米都有1000粒以上的粗叶悬钩子种子,但茂密的森林里面并没有粗叶悬钩子的身影。这说明,只要林冠密不可透,地上没有充足的阳光,粗叶悬钩子的种子就会永远深埋地下。因此,只要人们停止无节制的砍伐,粗叶悬钩子就无法入侵森林。
那么,森林之外的地区呢?在尝试了几乎所有的办法之后,埃斯屈尔突发奇想:能不能引进一种专门以粗叶悬钩子为食的昆虫,对这种入侵植物实行“精确打击”?
法国国际农业研发中心接到了埃斯屈尔的协作请求,开始在实验室中尝试判断悬钩子的天敌。研发中心的昆虫学家勒布尔如瓦发现,有一种未经辨认的象鼻虫可能会对抑制粗叶悬钩子有效。这种象鼻虫以粗叶悬钩子的树皮和植物幼茎为食,减缓了植物树液的流动,最终导致植株的枝叶枯萎、脱落或被风吹断。当雌性象鼻虫受精后,它会转至相对较老、较粗的茎干,用其吻突在茎干上挖一个洞,并在洞内产下幼虫,幼虫就在洞里慢慢生长发育,这对粗叶悬钩子来说是一种摧残。
那么,可以把象鼻虫引入留尼汪了吗?
且慢。在引入新物种以对抗入侵物种这件事上,留尼汪是有着深刻教训的。
20世纪中叶,留尼汪人从非洲引入了非洲大蜗牛在岛上养殖。不久,有些蜗牛逃了出来,开始袭击农场中的植物,接着,它们又转移到野外,蚕食着它们见到的一切植物。这种蜗牛体长可达20厘米,体重可达300克,它们似乎永远都是饥肠辘辘。为了对付非洲大蜗牛,人们引入了玫瑰蜗牛。没想到,玫瑰蜗牛对于体型是其好几倍的非洲大蜗牛无可奈何,相反,却对本地原产的小型蜗牛和蛞蝓构成了严重威胁。一只玫瑰蜗牛每天要吃掉30只小型腹足动物,这种食量几乎让本地蜗牛绝迹。据说,玫瑰蜗牛已彻底或几乎消灭了全世界的100多种腹足动物。
非洲大蜗牛至今仍是留尼汪岛的有害生物。人们曾经尝试恢复岛上的百合数量,结果发现,种植在高海拔地区的百合存活率非常高,而种植在山谷中的百合几乎损失殆尽,几乎都被非洲大蜗牛给吃掉了。
有了蜗牛的教训在先,埃斯屈尔和他的同事们不敢轻易引入象鼻虫。直到今天,“象鼻虫方案”仍处于实验阶段。
祈祷山神哭声震天
是不是所有的生态系统都受到了外来物种的侵扰?水生动物专家瓦拉德对留尼汪岛上的淡水鱼类进行了认真的研究。
留尼汪岛上淡水鱼的祖先都是渡海而来,因而每种都具备了在咸水中生存的能力。留尼汪数量最多的淡水鱼是兔头瓢鳍鰕虎鱼,这种鱼的幼鱼生活在大海里,成年以后才进入岛上的河流。不仅如此,它们还定期返回大海,而且如果被水流偶然卷入海中,它们还会干脆就在海里定居。
海岛的独特性迫使水栖动物进化出一种半海洋的生物特征,至今没有任何一种外来鱼类具备这种能力。所以,留尼汪的水生物种目前还没有遭到入侵者的威胁。
为什么有的生物比较“安全”,有的则比较“危险”?哪些物种能够在留尼汪岛正常生存,哪些又是应当拒之门外的“害群之马”?
要解答这些问题,首先必须对岛上的生物种类进行详尽的调查和统计,然后进行估计。今天,留尼汪岛上云集了大批来自各个国家的生物学家,他们所做的正是这样的工作。
留尼汪不仅是生物学家的天下,各个学科的专家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丰富着人们对这个海岛的认识。
地理学家若兹和加布里埃尔研究出一种测降雨量的新方法,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测量雨水,也可以测量雾中的水分含量。他们认为,留尼汪的浓雾天气其实也是一种降水,他们称之为“雾降水”。“雾降水”虽然无法垂直降落到地面,但是当雾水在垂直降落中遇到障碍物时,如植物或树木的树叶,这种“雾降水”就返回了地面,部分弥补了降水的不足。
新方法为科学家提供了更综合更精确的数据。通过这种方法,若兹和加布里埃尔发现了异叶刺槐之所以在岛上大量分布的奥秘。原来,异叶刺槐由于树冠大,枝叶多,具备很强的从雾中汲取水分的能力。不仅如此,异叶刺槐还能适当调节温度,形成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
尽管每天都有新的发现,但科学家们一致承认,人类对于留尼汪岛的了解还处于非常低级的阶段,仍有大量的奥秘有待着人类去探索。
留尼汪岛是人类行为影响生态系统的巨大实验场。如今,人们已经注意到并重视了这个问题。最近几年,每到四五月份,留尼汪岛西拉奥斯地区的夜空就变得黯淡起来,像体育馆这样的大型公共建筑中的灯光都被关闭,许多私人住宅的照明也尽可能地减少了。这是留尼汪人为挽救海鸟做出的努力。
为了避免留尼汪圆尾鹱在起飞的时候受到灯光的误导而撞向地面,人们削减了照明。在西拉奥斯,偶尔有掉落在地上的海鸟,当地人都会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送进救护站。
托马斯•盖斯特姆是西拉奥斯的生态志愿者。每年,他和同行们平均拯救大约450只的留尼汪圆尾鹱,其中有97%是第一次离开洞穴、飞向大海的雏鸟。短短几年时间,西拉奥斯地区已经拥有了大约3000只野生留尼汪圆尾鹱,相当于这种鸟类总数量的一半。
在拯救坏境的道路上,留尼汪岛还需要面对许多棘手的问题。旅游业是留尼汪的支柱产业,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观光,这对当地的环境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此外,留尼汪的人口也在不断增加,目前已经超过100万。如何处理人类需求与生态保护之间的矛盾,已经是全人类的问题。
传说中,留尼汪群山的守护者是一位名叫卡尔的老太太,她住在深山之中,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的笑声意味着灾难的降临,哭声则是吉兆。巧的是,在我们滞留留尼汪期间,每天傍晚我们都能听到海燕(返巢时)那如同哀怨的悲泣声。我们衷心地希望海燕家族人丁兴旺,卡尔老祖母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