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抬猛将——年俗之二
2025-01-30 07:36阅读:123
正月抬猛将
——年俗之二
我楚狂人
在苏州地区,影响范围最大的民间崇拜莫过于猛将崇拜,几乎遍及城乡。
抬猛将原先不在正月,但是从民国期间开始,就形成了正月初二开始,到正月初八正日的春节抬猛将活动。
一、猛将原型探索
一般的民间崇拜大多有其生活原型,如东南沿海的妈祖文化,妈祖其原型就是民间巫女林默娘。那么猛将的原型是谁呢?
猛将姓刘,这一点没有异议。顾名思义,应该是一位姓刘的将军。关于猛将原型是谁的问题,现在大致上有这样几种说法,一是南宋初年四大将之一的顺昌元帅刘錡,一是刘錡之弟刘锐,一是金坛人刘宰,一是元指挥使刘承忠。而认为是刘錡的观点为主流。有清人盛百二的笔记考证其事,被引用颇多,这里也把有关内容引用一下。
盛百二《柚堂笔谈》载:“吾乡俞日丝先生(名显,明季人)有《野庙九歌》,其一为‘刘猛将’。自序云:‘司蝗之神也。蝗背有孔,神尝贯之以绳,不使妄为害。’歌云:‘蝗东飞东州,处处青苗稀,蝗西下西州,禾尽馀赤野。民皇皇为蝗,哀蝗之为烈,真皇哉将军,掌蝗气雄岸,千群梵字一绳贯。广陵有马稜,我蝗自远窜,中牟有鲁恭,我蝗自四散。或朱轩而鸺鹠,或高冠而沐猴,我蝗聊复从若游。’按刘猛将之列在祀典,我朝自雍正二年始,因直隶总督李维钧之奏也(见朱批上谕)。或云封中天王。然神之讳号传闻不一,《姑苏志》以为宋刘武穆公讳錡之弟刘锐,弱冠成神;或云金坛刘宰(谥文清,即诗家所称漫塘先生。渔洋《居易录》已辨其非)。或云元指挥刘公承忠,见《饶阳县志》。而以为刘武穆公者居多。《坚匏集》引《怡庵杂录》载:‘宋理宗景定四年三月八日敕略云:迩年以来飞蝗犯境,赖尔神力,扫荡无馀尔。故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淮南江东浙西制置使刘錡,今特勅封为扬威侯天曹猛将之神。’似为可据,然今庙貌皆为弱冠之容,未知何故。或云彰德属邑,有刘猛将军故里。”
对盛百二的论断,近人日本学者滨岛敦俊专门有文章论证。当地农民称刘王为刘千岁,按身份应该是指刘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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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反对意见,有人认为嘉兴连四荡刘王庙,祭的是刘承忠,不是刘錡
吴药窗《古禾片语》(未刊)载:“连四荡中有刘王庙,刘王者,应为刘猛将军,元指挥刘承忠。《大清会典》云:‘元亡自沉于河。’故江浙船户,俱信奉之。
猛将军塑像,如南皋庙所祀者,为白面少年,头戴武冠。但此者白面黑须,宛似城隍之神,当是受《怡庵杂录》之影响,其云:‘景定四年,上敕封刘錡为扬天曹猛将之神,蝗遂殄灭。’后《清嘉录》亦云:‘刘猛将军,相传神能驱蝗。初名扬威侯,加封吉祥王。《怡庵杂录》以为宋名将刘武穆錡。’大致江苏,均以猛将军为刘錡,若《如皋县志》亦然。连四荡地近江苏,或有所误。盖刘猛将军,既为船户与农民所信仰,当是刘承忠无疑。倘为刘錡,则与水无关,不会至其庙之日,鸭头鹚首,数以千计而来。”
但是有一点很值得注意,那就是刘猛将神像基本上都是面白无须的弱冠少年,这就与刘錡不符了。值得推敲。我这里有一个想法,首先是嘉兴连四塘的刘猛将与苏南为中心的刘猛将是不是同一个刘猛将?会不会是不同的祭祀活动呢?待考。
刘猛将的神格,历史文献记载是驱蝗神,清代官府也是把它作为“驱蝗正神”列入祀典。但是在苏州地区的民间信仰中,它不止于驱蝗,或者说主要不是驱蝗。中国的主要蝗灾区是华北平原,江南是蝗灾的边缘区,作为驱蝗神,他的意义不大,但这里却是猛将信仰的主要流传区域。所以官封的驱蝗正神在主要的祭祀中心苏州地区并不以驱蝗为主要功能。
二、猛将崇拜的祭祀活动情况
苏州民间把一切神灵笼统称为“老爷”,猛将自然也是“老爷”。苏州民间猛将祭祀活动要把“老爷”抬出来巡游,所以猛将庙会又被称为“抬老爷”。
苏州的猛将庙会在正月,大年初一开始到元宵节后结束,时间段上正好与新年的庆祝活动重合。从形式上看,苏州的猛将庙会更像是狂欢节,带有浓重的狂欢节喜庆色彩。首先,猛将老爷的神像是与民同乐的,抬着神像的轿夫要使劲晃动,甚至要晃到神像水平平卧的地步。神像不但可以抬,还可以抱,可以背,甚至不小心跌碎了也不足为奇。清人的记载:“农人弁猛将,奔走如飞,倾趺为乐,不为慢亵。”这种情况仅见于猛将庙会。
说是狂欢节,其巡游活动规模宏大,百戏杂陈。像东山岛的猛将庙会要举行环岛巡游,动辄数千人。出现在巡游队伍里的,有抬阁的,有高跷的,有花灯的,有打连厢的,有舞狮舞龙的,有丝竹音乐的,锣鼓喧天,鞭炮声声,热闹非凡。而沿街住户家家摆出供桌,争奇斗艳,往往展示主人家女人精巧的针线活等等。这些供桌又是巡游队伍的补给站,端茶送水送点心。同时还是青年男女极好的社交活动,给缺少社交机会的农家青年提供了相互结识的机会。
猛将往往是一村一猛将,村村都供有高达一米多的大猛将像,这是村落的守护神。猛将庙会时,经过邻村,要送上“拜帖”,这是各村猛将之间的互相问候。
据现在的记载,猛将文化遗存较为完整的东山岛,其新年猛将庙会大约有这样一些仪程:
正月初一清早,各地农民抬着猛将像巡游村寨“贺年”。猛将的仪仗以杏黄大纛(旗)为引导,敲锣打鼓。每到一村,先绕村场游行一周,放鞭炮。拿着猛将的“帖子”,与该村的猛将“互访”,实际上是各村村民互相祝贺,互道吉祥。
初六,猛将出巡湖滨“冲湖嘴”。这天的精彩项目是猛将“逛会”。各村把一米多高的大猛将(木制)抬出来,两个大力士用杠子抬着。他们跨着大步,左右摇摆,大猛将像东倒西歪,直到把它横过来与地面平行为止。
初六晚,各村敲“夜节锣”;初八早晨,各村敲“日节鼓”。相传这是前代人抗击入侵者倭寇留下来的传统。也算是居安思危了。
初九,猛将“抢会”。抢会以村为单位,各村选出身强力壮、机智灵活的人参加。先将各村小猛将像集中在塘子岭上,主持抢会的人将杏黄大纛往空中一招,抢会者立即将本村的猛将背起,狂奔而下。这时“万头攒动,脚步雷鸣,人声鼎沸,势如潮涌”。(《东山乡志》)背猛将的抢会者,不管碰得头破血流,神像跌的粉碎,也要去争第一。争到第一的村子获得的荣誉是,将“猛将会”的“大猛将”抬着绕东山巡行一周,最后供奉在自己村中。这是本村至高无上的光荣。这是水乡的“那达慕”了。
正月十三,刘猛将的生日。这一天,在猛将庙中点燃巨烛,称“满算”。
正月十五元宵节,各村上灯。猛将堂前立一大竹杆,挂“塔灯”(一串吊起来的大灯笼)。至此,春节祭猛将的活动结束。
民国十三年(1914年)开始,太湖平台山清明节祭祀禹王活动中也有“抬猛将”的内容。平台山是孤立于太湖中心的一个小岛,面积约四十亩,岛上没有山。传说这里是大禹治水的遗迹。大禹捉住兴风作浪的“昂”,压在平台山下。岛上有座禹王庙,供奉禹王,渔民俗称“水路菩萨”,或“水仙菩萨”,是江浙内河渔民供奉的主神。每年农历正月初八、清明、七月七、白露集会祭拜;清明节同时祭刘猛将。旧时清明节平台山祭禹王的规模相当大,这是渔民的祭祀活动。渔民和赶会做生意的小贩可达数千人,大小船千余艘。祭祀活动由渔民中的祭主(头人)组织,由“祝司”主持。会期共七天:
第一天各地渔民聚会,四只当头船先行,把渔民贡献的祭品拿到庙中,由祝司摆好。
第二天起神,上供单,请神。
第三天主祭,对刘猛将的祝祷词是“人口太平,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然后唱《猛将神歌》。
第四天戏班船到,每天下午、晚上演两台戏酬神,连演三天。早先唱昆曲,后来唱京剧,《打渔杀家》为必演剧目。
第六天上午抬猛将“出会”,用轿子抬猛将像沿平台山岛巡行一周,然后到禹王庙。出会的队伍,前有“行牌”十副(绘有各种神仙故事,如《八仙过海》)、銮驾(包括刀、枪等十八般兵器)。男女扮乐队:男队着青绿衣,黄带束腰,持胡琴、琵琶等丝弦乐器;女队戴花(纸或绸制),红衣,绿带束腰,持锣、鼓等打击乐器。后是高跷、花灯等民间歌舞,最后是男女“扮犯”和“臂香臂锣”。到禹王庙,猛将也要去拜禹王。祝司唱礼:“刘王千岁向治水圣人禹王万岁敬礼!”然后依次高唱“一叩首……”。猛将(木制,手臂可活动)由左右各一人帮着向禹王拱手九拜,群众九叩。
猛将祭祀活动还有许多,如秋季祭猛将的活动称为“青苗会”或“青苗社”。时间多在农历七月半即中元节前后。会期一般为三天。农家在田里插五彩三角纸旗,称作“猛将令箭”,表示猛将下令驱除害虫,实际的作用是驱赶啄食稻实的麻雀等飞鸟。最后一天“出会”(或称“走会”),也要抬猛将出巡。抬像者可以在田头奔跑寻开心,俗称“嘻猛将”,“像舁如飞,倾跌为敬”,一如《吴门表隐》所记。最后“送驾回宫”,结束。出会的队伍中,照例要有各种地方特色的歌舞、杂技、武术表演,许愿、了愿群众组成的“扮犯”(扮作各种犯人),“臂香臂锣”(用针穿过手臂上的皮肤,下吊香炉或锣)队伍。青苗会期间,也请“祝司”唱《猛将神歌》,或请宣卷班唱《猛将宝卷》,也有请草台班演戏酬神的。昆山县另有“水陆猛将会”,陆地出会同上;水路出会乘船,在船头表演各种武术、技艺。
太湖及周围水域的渔民也信仰猛将,尊称他为刘王、刘天王、普佑上天王等,是渔民信仰的主神之一。民国十三年以前,渔民祭猛将主要在浙江、江苏交界的涟泗荡(今属嘉兴市)刘王庙。每年清明和八月十三日(农历)举行两次刘王庙会,由渔民中的各帮“香会”(或称“社”)组织。各香会设香棚,香头们都希望自己的香会祭祀办得隆重气派,互相炫耀。香汛期间集中的船只上千艘。这里供奉的刘猛将被称为“南堂大老爷”。后来由于大渔船前往不便,民国十三年在太湖平台山禹王庙另设刘猛将供奉,小船渔民仍多往涟泗荡祭祀。
民间祭祀刘猛将,不论是农民(包括蚕农)和渔民所祭祀的刘猛将(或刘王),既不是南宋王朝敕封的“扬威侯天曹猛将”,也不是清王朝列入祀典的“驱蝗正神”刘猛将军,他是一位颇具特色的地方神。农民祈求他驱除农作物的病虫害,风调雨顺;渔民祈求捕鱼安全,丰收;蚕农祈求蚕花茂盛。在民众心目中,他是一位热心为民、有求必应,而又可亲可近的地方保护神。吴县用太湖乡曾任过“祝司”的农民李翰培的话说:“猛将是我伲吴县的主神。”这位神君的原型中,他还具有保境安民、保家卫国的神格,所以民间有猛将显灵惩罚日本侵略者的传说,在《猛将神歌》中有他“杀退倭寇”的说法。从吴县东山乡春节祭猛将活动中的“夜节锣”、“日节鼓”及相关的传说,也可看到明代江南民众抗击倭寇的影子。
三、猛将崇拜的兴衰
严格来说,猛将崇拜不属于“淫祀”,因为猛将是受到朝廷敕封的。可以查到资料的是,猛将在南宋年间受封为“杨威侯天曹猛将”,这也是“猛将”这一神号的来历。清雍正二年,受封为“驱蝗正神”,此事有记载,说是“因直隶总督李维钧之奏也”,事见朱批上谕。所以猛将祭祀是列入清代祀典的。李维钧是首任直隶总督,也是清代的第一位总督。他在蝗灾区的中心直隶奏请封猛将为驱蝗正神,这似乎与猛将崇拜的中心区域太湖流域有点远。但是,李维钧是嘉兴人,嘉兴连四塘刘王庙往往被乡人目为刘猛将“祖庙”。这样,李维钧奏请封刘猛将为“驱蝗正神”似乎也就有迹可循了。
从受众来看,猛将是乡间神,无论农民、蚕农、渔民都祭拜猛将,而以渔民尤盛。这似乎与城市市井文化有点距离。正如此,太湖沿岸几乎村村有“猛将堂”,而苏州城里的“猛将堂”反而不多。
旧日乡间多有祭祀猛将的小庙,称为“猛将堂”。“抬猛将”之风,在清代很盛,在一些笔记中可以见到。而从民国十三年开始的平台山禹王庙的祭祀活动来看,实际上已经是因为连四塘“祖庙”不能容纳大规模祭祀活动所致。我的外家祖居是太湖边西华村,听我母亲常说起她儿时的“抬猛将”盛况,可见一直到民国后期“抬猛将”之风尚盛。
解放后,民间崇拜基本废止,猛将堂几乎全部被毁。这种情况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有改观。现在的苏州乡间单独的“猛将堂”并不多见,大多是与佛寺、道观萃于一庙,如西山明月寺。
四、今日猛将崇拜
前几年的一个年初二,我与外甥专门去东山看“抬猛将”,发现了这样几个特点。首先是,“抬猛将”的队伍规模大不如前了,以前是浩浩荡荡,动辄数千人;现在虽说队伍也不小,但是毕竟不足千人了。其次是,“抬猛将”的队伍内容也不如以前丰富了,以前是百戏杂陈,令人目不暇接;现在的队伍虽说也很热闹,但是只有龙灯、打连厢、花扇这少数队伍,最精彩的抬阁不见了,丝竹也不见了,更不用说有点残忍的“臂锣”。再次是,“抬猛将”的主力变了,以前是以精壮汉子为主,现在大多是中年以上的妇女,无论龙灯还是其他都是一式“女汉子”。而不变的是街边的供桌,依旧争奇斗艳。
信息时代的年轻人,毕竟与猛将文化产生了鸿沟。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正月初二,继续拜年。恭喜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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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抬猛将女子龙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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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抬猛将路边的供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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