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刘向集《离骚 楚辞》”
2014-09-18 21:12阅读:
试论“刘向集《离骚 楚辞》”
——“《楚辞》成书”商榷之二
熊人宽
摘要:古人早就指出,“刘向集”书名为《离骚
楚辞》。王逸以此为底本而作的《楚辞章句》,就是由“离骚”(屈原赋)和“楚辞”(宋玉及汉人依仿屈原的作品)两部分组成,王逸这样的划分当承袭刘向。由于《楚辞章句》,囊括了全部屈原作品和一些仿屈原作品,王逸之后的人,才用《楚辞》来统称屈原赋这类作品。
关键词:刘向
离骚 楚辞 屈原 王逸
《史记》
前言
当今学界多以为,《楚辞章句》中“刘向集”的是《楚辞》,这是未经考察、想当然的误解。王充《论衡·变动篇》之
:“《离骚
楚辞》凄怆,孰与一叹?”就指出,其时流传的(刘向所集之书)是《离骚
楚辞》,而不是《楚辞》。可惜未能引起学界重视。
班固《汉书•地理志》和王逸的《楚辞章句》,都把屈原的作品称“离骚”;宋玉及汉人依仿屈原的作品称“楚辞”。这当是承袭刘向。可见,汉人所称的“楚辞”,既不包括屈原的作品,也非《楚辞》专书。
由于王逸的《楚辞章句》,囊括了全部屈原作品和一些相关的仿屈原作品,王逸之后的人,才用《楚辞》来统称屈原赋之类的作品。
“《楚辞》者,屈原之所作也。”是王逸之后才有的后起之说。例如,《隋书•经籍志》:“《楚辞》者,屈原之所作也。……弟子宋玉痛惜其师,伤而和之其后。贾谊、东方朔、刘向、扬雄嘉其文彩,拟之而作。盖以原楚人也,谓之《楚辞》”。[《隋书》志第三十
经籍四集部(P1955-1056)]
汉人的“楚辞”概念
(一)、《酷吏列传》和《朱买臣传》中的“楚辞”
汤炳正先生说:「史迁在《史记·酷吏列传》中说:“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汉书·朱买臣传》作“诏见,说《春秋》,言《楚辞》,帝甚说之')是汉初已有《楚辞》之称,而且与《春秋》并列,成为一种专业。……由于有了总集式的文献,才有了《楚辞》的名称,才便于诵说,这应当是肯定的。」[《〈楚辞〉编幕者及其成言年代的探索》(P53)]
汤先生的“汉初已有《楚辞》之称”,缺乏依据,与汉人的记载不符。
《史记•酷吏列传》:“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这是“楚辞”第一次出现在文献记载中。
《汉书•朱买臣传》记载:“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辞’,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P2108]。
这里《史记》与《汉书》记载的是同一件事。
汤炳正先生曰:“《汉书•朱买臣传》云:汉武帝召见买臣,‘说《春秋》,言《楚辞》,帝甚说之。’这里以《春秋》与《楚辞》对举,以‘说’与‘言’连称,则《楚辞》亦当为专书之称无疑。”[汤炳正《楚辞类稿》(页62)]
说《朱买臣传》中的楚辞“当为专书之称”,缺乏文献依据。善于“应对”的朱买臣,并不是靠言讲“《春秋》与《楚辞》”这两本专著获宠。其“说‘春秋’”是讲述“历史故事”;“言‘楚辞’”就是诵读、演唱“号为‘楚词(辞)’”的作品。
朱买臣讲述历史故事非常生动;“诵读楚地辞、赋”,能很好地表达“楚语、楚声”的音律特色,故而见“幸”。
(二)、《汉书•王褒传》中的“楚辞”
汤炳正先生说:「《汉书•王褒传》云:“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这《楚辞》也为专书之称。因为这里既以《楚辞》属于“群书”,又以“讲论”与“诵读”连文,则所谓“为楚辞”并决不是指创作楚辞体裁的作品而言。可见西汉前期屈宋作品不仅巳辑有专书,而且巳成了学术界“讲论”“诵读”的专业。」[汤炳正《楚辞类稿》(页62)]
《王褒传》中的“修、讲、博、征”是并列的几件事。“讲论六艺群书”与“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
两者是并列关系,六艺群书并不包括“楚辞”。这是“楚辞”不属“群书”的旁证。汤先生据此认定“这里既以《楚辞》属于‘群书’”,既缺乏文献支持,也有“曲解就己”之嫌。从逻辑上说,由“讲论六艺群书”与“诵读‘楚辞’”,也推不出“西汉前期屈宋作品已辑有专书”的结论。
《史记》中“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王褒传》中“宣帝召见九江被公诵读‘楚辞’”,这些“楚辞”都不是“《楚辞》专书”。
(三)、汉人所说的“楚辞”,不包括屈原的作品,不是《楚辞》专书。
《史记•酷吏列传》、《汉书•朱买臣传、王褒传》中,出现了“楚辞”,只是它的确切含意在文中不够明确,很容易受后起的“《楚辞》者,屈原之所作也(《隋书》)”等等定势的影响,出现误解。
那么汉代的“楚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笔者以为:汉代的“楚辞”,是个具有“同一性”的概念,可通过班固《汉书》和王逸的《楚辞章句》来了解。
班固《汉书•地理志》有:“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汉兴,高祖王兄子濞,于吴招致天下之娱游子弟,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亦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班固《汉书》(简体本)中华书局.1999(页2791)]
这段文字可分为两部分,“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是说屈原和他的作品。后面讲的是,包括楚之宋玉、唐勒;汉之濞、枚乘、邹阳、严夫子、淮南王安及宾客、和严助、朱买臣等人的作品,号称“楚辞”。这当是汉人对“楚辞”内涵的明确表述。但是,《地理志》只有“定义”,没有举例,人们因习惯势力的作用,多半不这样理解。
再看古今公认的楚辞权威著作,王逸的《楚辞章句》。其《九辩序》:「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至于汉兴,刘向、王褒之徒,咸悲其文,依而作词,故号为“楚词”。」[洪兴祖《楚辞补注》(页182)]它明确地把宋玉和汉人“依(屈原)而作词,号为‘楚词’”——这是“定义”。书中“屈原作品”皆称“离骚”;“宋玉及汉人依仿屈原的作品”皆称“楚辞”,这是“例证
汉人所称的“楚辞”,既不包括屈原的作品,更不是“专书”。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涵盖如
此众多作家、如此大量作品的《楚辞》。班固、王逸等人都把屈原作品称“离骚”,依仿屈原的作品称“楚辞”。这样划分当承袭“刘向集(《离骚
楚辞》)”。
朱熹《楚辞集注》:“盖自屈原赋《离骚》而南国宗之,名章继作,通号‘楚辞’,大抵皆祖屈原意,而《离骚》深远矣。”
朱熹的《离骚》涵盖全部屈原作品,他对“楚辞”的理解与王逸《九辩序》的表述相同。
方铭先生说:“《楚辞》之书的成名,在于自宋玉以至刘向、王褒,皆悲屈原之志,依屈原之文而作词。”[方铭《“九辩、招魂、大招”的作者与主题考论》长沙《中国文学研究》1998
04(页25~29)]
《楚辞章句》中既有“楚辞的定义”又有“楚辞的例证”,如此明明白白、没有歧义的标注,似乎不应该再产生误解了吧!不然,当今的人们在“《楚辞》就是‘屈原作品’和‘依仿屈原作品’统称”的强大定势笼罩下,大多数人仍然只确认后者,而无视“汉人所说的‘楚辞’”。
例如:胡念贻先生说:《楚辞章句》“十六卷包括屈原、宋玉的作品和贾谊、东方朔、庄忌、王褒、刘向等人拟《楚辞》的作品。”[胡念贻《楚辞选注及考证》岳麓书社(P264)]
《楚辞章句》里,“贾谊、东方朔、庄忌、王褒、刘向等人的作品”,明明都标为“楚辞”,胡先生却硬说它们是“拟《楚辞》”。你看,他心目中的“楚辞”与王逸的“楚辞”差别多大。
“以今代古”的习惯势力多么可怕呀,它极大地影响了人们对事实的正确判断。
(四)、漢人没有“稱《楚辭》為《離騷》”;没有“将《楚辞》当作屈原集”。
汤炳正先生说:「自漢以來,多以《離騷》代之名代《楚辭》全書,此乃古人以小名代大名之通例。漢人稱《楚辭》為《離騷》,始于劉向。如《列女傳•
江妃二女傳》云:“江女二妃者,《離騷》所謂湘夫人稱帝子是也。”
是前漢劉向已稱《楚辭》中之《九歌》為《離騷》也。」[《楚辭類稿》(P63)]
此论不确。
其一,汉人把屈原作品称“离骚”,“称《九歌》为《离骚》”乃是汉人的通例,王逸《楚辞章句》中就是这么记的。但是,汉人并没有“称《楚辞》为《离骚》”之事,汤先生将“《九歌》”等同于《楚辞》,属于“混淆概念”。
其二,刘向《列女传•有虞二妃》曰:“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曰重华。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并没有汤先生所说的“引文”。与汤先生之言最接近者,为:《文选.思玄赋》所引的郭璞注:「《列仙传》云江妃二女,《离骚》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李善注《文選》卷第十五張平子《思玄賦》中華書局1977年(頁659)]汤先生似乎把《列仙传》误为《列女传》;把郭璞之言,误为刘向。
其三,汤先生指出:「《山海经•海内经》“都广之野”郭注云:“《离骚》曰:‘绝都广野而直指号。’”按:此即刘向〈九叹〉中“绝都广以直指兮”之异文讹句,“广”下衍“野”字,“兮”误为“号”。是晋人又称《楚辞》中之汉人作品为《离骚》也。此皆古人举《离骚》作为全部《楚辞》代称之证。」[湯炳正《楚辭類稿》(頁64)]
这里汤先生确实找到了“古人把刘向的作品也称为《离骚》”的例证,但这只是晋人郭璞。而在古文献中并没有刘向等汉人“举《离骚》作为全部《楚辞》代称之例”。
力之先生说:「人们可将《楚辞》当作“屈原集”(从《屈原贾生列传·太史公曰》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做法之早。当然,其时之“集”,盖仅把屈作与宋玉代屈立言之作,编在一起而已)。故屈原的代表作《离骚》可概全部《楚辞》。」[《‘招魂’考辨》《武汉教育学院学报》1997年第1期(页22)]
说太史公时“人们可将《楚辞》当作‘屈原集’”缺乏依据,与《屈原列传》和王充、班固、王逸等汉人的说法抵牾。太史公在《屈原贾生列传》中,既没有“将《楚辞》当作‘屈原集’”,更没有把“《离骚》概全部《楚辞》”。力之先生此说是用后代某些人的看法,取代太史公之论的作法。这也与他的“《楚辞》为刘向所集无可疑”[《楚辞与中古文献考说》巴蜀书社2005
12(P28)]抵牾。
刘向集《离骚 楚辞》
(一)刘向集《离骚楚辞》古人已有明言。
1、王充《论衡·变动篇》有:“万人俱叹,未能动天,一邹衍之口,安能降霜?邹衍之状,孰与屈原?见拘之冤,孰与沉江?《离骚》《楚辞》凄怆,孰与一叹?屈原死时,楚国无霜,此怀、襄之世也。”[王充《论衡》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页231)]
标点者把“《离骚》、《楚辞》”标为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