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07日
2022-12-07 12:05阅读：
生死本就突如其来
世上哪有什么故乡
那个你日夜眷顾的土地
不过有了几个你日夜眷顾的人
日月历久弥新 山海无恙
天地玄黄 生死本就突如其来
一个人孤独终老 生死何异
把书桌搬到阳台上来
把书桌搬到阳台
这不是突发其想
朝霞铺满的诗集有露珠闪烁的微光
午后在水尾山扑面而来
落日余晖 最后一抹总能反射在书桌的一角
像一粒灯火接续浓稠的夜色
是的 来日方长
一个日日关注太阳的人
也恰好深味生活的炎凉和微茫
“十一”长假
一
那些远离了现实的关键词
生僻 乖张
我唯恐避之不及
二
不去山里了
一个人关在家里沉浸书本和茶水
一寸一寸深陷柴米油盐
几乎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另类生物
亲近草木 关注内心
隐于熟悉而厌弃的市井 烟熏火燎
三
固然把自己当作一个活着的事物
归属脊椎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
不比一只牲口快活多少
时间和尊严都换了饭票
一粒米就可让我轻易折腰
四
成为一只鱼或鸟是幻想的终极
活下去 我仍需努力和勇气
我怀疑是我病了
阳光那么好
他们那么的快乐
五
我全程足不出户
远离山野的诱惑深入市井 家庭和内心
生活依然杂芜
我完全有理由停顿下来 等等落在身后魂
为了自由和虚无
他一直裹足不前
掏空该掏空的 腾空该腾空的
柔软坚硬的现实
六
我没有理由抛弃自己的身体
必须像尊重灵魂一样
尊重这团劳累多年的骨肉
尊重母亲给予我时粗劣的初心
七
像牲口一样健壮
也像牲口一样地扛起重负
迈沉甸甸的步子 喘着粗气 力大如牛
是的 生活何尝不是一块贫瘠的一亩三分地
需要躬耕
即使被践踏 被荒芜 被焚毁多年
即使是杂草丛生 稗子高于稻子
脚踝高于淤泥
十月 我依然会低下饱满的头
致敬这烈日暴躁的岁月
致敬这在贫瘠中窜出的本身
八
像牲口一样地活着
坚韧而隐忍
熬过春夏的努力就是秋收和冬藏
我将暂得浆养和安息
我相信 再紧致的生活也有裂缝
微风不燥 微光柔和
我就有穿墙之术和硬碰硬的刚强
九
我就这样躲着大好的阳光
让它大把大把地在我孤独的凝望和等待中溜走
我知道 对于我
对于七天的假期
我犯下了暴殄天物的大罪
足不出户 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关注风的动向 和时事
十
一天里 我听到了四次买水的唢呐和炮仗
对于这些已死去的人
我与他们只隔着一道高高的铝合金栅栏和光
如果我庆幸自己活着
我就罪加一等
七天 我足不出户
他们却不能多得一秒
我相信上天的公允
也欣然领受他对我的出手阔绰
十一
我就这样以静止的状态窥探世界的动响
以静水流深的状态映照天地
做旁观者 也学做先知
看清世事 预知未来
这些来自文字和精神的安慰得益于教科书四十年的育养
和四十年的人事沧桑
十二
“行走的活物”
我并未鄙视过牲口
其实 我们的幸福感不比牲口多出多少
它们吃饱不饿是一种幸福
我们吃饱后思淫欲是一种痛苦
那些超出常理的思而不得
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深不见底 万劫不复
十三
七天 我一直就躲在人世的深渊里
我的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
可我的欲望却深邃无底
十四
我没必要去忏悔
一个敢于寂寞的的人
其实是自私的 像一个逃亡异乡的流浪者
表面上 他们拿温暖的亲情作了赌注
其实他们都有攫取一生自由的心机
（我就是一个逃亡异乡的人
有了家的异乡人不配被称为流浪者）
十五
我承认 我是个有欲望的人
一个自由者有一千条被恕罪的理由
做自己 这是世间最难的事
我开始偷学上帝的手艺
他用泥巴捏人 我汗水捏自己
世间的真相
三五个萝卜
一盆活蹦乱跳的龙虾
几把葱 一小堆其貌不扬的红绿相杂的辣椒
一个菜摊就是一个农家的世相
这就是我爱逛菜市场的理由
这些七零八落的菜摊是世间的真相
一个脏兮兮的老头
像爷爷一样 慈善地看着我
征询的眼神有满满的期待和光
当你拿起菜蔬时他才会简单的报价
秤会翘得老高 临走还塞给你一把或凑上几个
粗糙的手会让你想起故乡的叔叔 父亲 大伯 爷爷们
这些大多逝去的人会在异乡的菜摊上偶尔简短回放
那个卖龙虾的老头菜摊上的品种越来越多
龙虾越来越少
有一天 他的菜摊堆满了青豆
我以熟客的口吻问他青豆是否是自己种的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面不改色
买了一小袋
“就买这么一点？”
他诧异的语气饰以轻鄙的眼神
让我手足无措
仿佛回乡时 父亲责怪我拿少了礼物
苟且的一生
没有爱情支撑的命是虚弱的
日长夜更长
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在冬日里的绝望 向死而生
余生 你或许会缺席
但我肯定会继续苟且偷生
打电话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我杜绝与活着的人有交集有交情
在幽闭的音讯里
我能接受生死兑现的微茫
就像此刻
我打电话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我袒露所有 包括前生的清白和生活的背叛
告诉他
尘世阴凉
我们必须相互取暖
站起来敬酒
“坐，别站起来”
熟悉后他们都这样劝我
我怎么可以不站起来
他们都比我十几岁二十几岁
站起来敬酒是表达我以长者为尊
我怎么可以不站起来
他们都是比我大出好几个级别的官
站起来敬酒可以表达我的惶恐
不适和格格不入
这么多年
站起来敬酒是我的习惯
也是我一直坚持的姿态
高举杯
一仰脖
先干为敬
殡葬改革
突然觉得乱坟岗是一个很温馨的地方
是新时代怀旧的落脚点
幽冷 荒凄
有古典传奇般的美
适合一个孤独者静坐
以读家书的心语读碑文
点燃未燃尽的香烛 扶起被风雨吹倒的花圈
现在好了
生前害怕的地方
死后也进不去了
进城后
无数次想过要回到山里
盖房子养老 修老屋埋进乱坟岗
像省亲一样融入到那些地下的亲人中间
咽
真佩服祖父
刚出锅的热粥咽得下
再苦的药咽得下
再坚硬的骨头 嚼碎了和咽米饭一样有滋有味
刚腌制的朝天椒咽得下
冬天也能吃得热气腾腾
满头大汗
我认为
他还可以咽得下烧红的剑
或者一条扭来扭去的蛇
我还认为 六十七岁的祖父肚子里有团寒冰
祖母走后 世间倍加炎凉
他需要滚烫的事物里外驱赶
秋
多好 日头躲进了云层
加重了秋天的体征
没有红叶 落叶和金盏菊装扮过的秋天
只有骑电动车的农民工才能感受到
你看
那些开车的人还没有摇下开着空调的车玻璃
爱美的女人依然露着胳膊和大腿
只有他们早就罩上了厚厚的棉袄抵御没人觉察到的秋寒
酒
酒是好东西
还不爱说话的人以滔滔不绝
还铁打的汉子温柔落泪
怂恿说谎的人半夜想起爱了半辈子的人
依然是谎言 但这次说得更美
呕心沥血
酒是好东西
让沉默的人继续沉默
让结痂的创口重新撕裂
让患子宫癌的寡妇早早沉睡
一半一半
这个长假以醉为界
一半清醒 一半混沌
像这一生以遇见你为界
一半浑浑噩噩 一半惨不忍睹
半夜醉酒
喝到最后 酒无异于水
没有了火辣辣的烧灼感也没有了酒香
不解渴也不解馋
舌头越来越大越来越硬
话比下酒菜多
血比酒更烈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拨打
给朋友
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也给那个从未接过电话的人
牛皮一个比一个吹得更响
自己挖坑自己跳自己埋
自己善后
眼神呆滞
迷离
像个半夜里丢了魂魄的人
但仍然认得回家的路
没有北斗星和月光也认得
沿着丰溪河向西
听得到蛙声就到了
有永和塔的指引
再晚都能敲开自家的门
想得美
你退一步 我就退一万步
你退一万步 我就会奋不顾身欲拒还迎
你服软吧
我必定认怂
如果再说一句好听的
我会立马变成一只被驯服的小鹿
没奢望过这一生一定要一场盛大的仪式
我就是想想 想想而已
想想就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