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诗传(4)｜孟凤梅著

2024-11-16 07:1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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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诗传(4)｜孟凤梅著

年少气盛，干谒碰壁 时光荏苒，倏然划过，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风光已经见识了不少，满腔豪情也如那壮美风景般辽阔凛然，李白一心渴望着将满腹才华倾倒在大唐盛世的光辉之下。然而，世事常常并不容易遂愿，李白去了几次大都督府，都是无功而返。一次一次地将希望的烛火点亮，又静静地被熄灭。挡住他的，是一道厚厚的围墙，而比这围墙更坚固的，是权位。在这警卫森严的官家宅邸之外，想要见到位高权重的人，对于李白这个毫无家世背景的人，并非易事。所以别说什么长史大人，就连府中的佐吏，他都见不到。
李白不再对长史苏大人抱有幻想，但又不愿无功而返，草草收场，所以他另辟蹊径，决定去往千里之外的渝州。
渝州州治巴县是座山城，益州是古时候的蜀国，而渝州则是古时候的巴国。这里处在长江和嘉陵江交汇的地方，也是个水码头，但是繁荣景象远远不及成都。但也正是因为未见繁华，才更多了一种宁静之感，山水之间，更多了一种禅的味道。
这里有一位鼎鼎有名的文坛巨匠，就是李邕。他生于书香门第，名门世家，从小便受到了良好教育，性情豪放不羁，也因此拥有很多崇拜者和好朋友。李白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能见到李邕一面，瞻仰其风范。那时李邕正是渝州刺史，为了能够求得他的赏识，李白尽数施展才华

，著写诗文——那时候，这种做法被称为“干谒”。
本想着将自己沿途以来描写民间歌谣、生活风俗的一本行卷交给李邕，便有了拜谒的机会，但是，李白却没想到李邕是个“颇自矜”的人，并不喜欢他这种过于直抒胸臆、自负好名之人。
随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里的每一分钟，都无限被拉长。
一等十几天都没有任何消息。这十几日的光阴里，李白度日如年，眼看着希望的烛火渐渐地弱下来，他只好再次温卷，向李邕投献诗文。
现实给予他无尽的风雨，他只有坚韧地将希望再次点亮。
然而，命运的路，总是充满了崎岖，又过了几天，李白仍未能见到李邕。其实李白不知，李邕擅长的是碑版文字，对辞赋也十分在行，却唯独不写诗篇。
在此之前，李邕只是读到了李白的行卷《巴女词》:“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文章行云流水，但实在提不起李邕的胃口。他放到一旁后，便赶写他的巨著《修孔子庙堂碑》去了。
直到李白的温卷呈到眼前，他才又想起这档子事来。可是碑文正写到了兴头，也没时间去顾及其他，便将李白交给了一位叫宇文的小吏，还有些厌烦地说道：“下里巴人之曲，桑间濮上之音，怎能登大雅之堂？还说什么济苍生、安社稷？但念他不远千里而来，好歹打发他一些盘费，让他去吧。”
李邕边说着，边叫宇文去接待李白。宇文倒是非常热情，他对李白的诗很感兴趣，对李邕的不待见也很不赞同。可他毕竟官微人轻，纵使他对李白有满腔的欣赏和怜惜，也爱莫能助，只能照着上级的意思办事。
宇文委婉地拒绝了李白后，便将李邕赠与他的盘缠和纪念品拿出来。所说的纪念品，就是渝州特产桃竹书简。
少年轻狂的李白被婉拒，又岂能安然接受赠品。吃了闭门羹，接连的打击让李白愤愤不平，当时颇为自负的他岂能忍受这样的委屈，于是,李白在桃竹书简上题诗一首，便有了这首《上李邕》:“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大鹏终会有一日能同风一样飞起来，并且借着风力直到天上九万里高处。即使那只大鹏停下来休息，也能将那沧海之中的水摇晃得颠荡不止。大鹏是《庄子·逍遥游》中的神鸟，传说这只神鸟“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翅膀拍下水就是三千里，扶摇直上，可高达九万里。大鹏鸟是庄子哲学中自由的象征，理想的图腾。
大鹏鸟是理想和自由的象征，仅仅一个象征对象，便将李白的心迹表露无遗。彼时，李白心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一腔凌云的豪情，期盼心中的知音，却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冷落。在此诗中，他以“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自比，这只大鹏即使是不借助风的力量，以它的翅膀，也能将沧溟之水一簸而干。从北冥出发，展翅高飞，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一直飞向南海。这只被庄子的生花妙笔所创造的极富个性色彩和浪漫情调的大鹏，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有着与寻常鸟类所无法想象的抱负和能力，这一切无疑对李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力簸沧海的大鹏形象——也是年轻诗人自己的形象——那样豪气爽朗，那样阳光，具有一种巨大的冲击力。
紧接着,他又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世人都说我唱着与他人不同的高调，听到我的豪言壮语就嗤之以鼻。孔夫子也曾说过后生可畏，为什么大丈夫要轻视年轻人呢！
李白这种积极向上，桀骜不驯的性格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那个朝代精神勃发的现状。朝阳迫不及待地从山尖探出最明媚的阳光来探索整个世界，那样美丽的阳光也同样存在于李白的内心。没有被整个朝代渲染的氛围，又怎么会有这样炽烈的人生梦想？后人欣赏李白逍遥狂放的性情，尊称他为“诗国大鹏”，亦是起源于这首《上李邕》。
当宇文战战兢兢地将这首诗篇呈给李邕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斥责的准备。不料李邕看后却稍稍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真是不应该随便将他打发了！”可是转念又说：“让他出去见见世面，闯闯也是好的！”
在李邕的眼里，那时候的李白就是一个身着青衫，腰挂长剑，目光如炬，笑起来有些孩子气的年轻人。然而，李白那独有的高傲和洒脱已经触动了他的心弦。在李白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身影。
曾几何时，他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个繁华世界。然而，时光匆匆而过，苍老了岁月，也过滤了他的人生。他渐渐退去了青涩的乖戾，慢慢地成为一个稍显迂腐的“大人”。看着年少时的梦想与韶华一同渐行渐远，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沧桑的哀愁。今时今日，与曾经的渴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样。他心底是暗暗地羡慕着李白的，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位正值青春狂妄期的少年。不知不觉地，他设想到这少年会有如何的成就，倒是忽然欣慰了很多。
每一段人生岁月，都有着非凡的意义，或苦，或甜。许多人当时执迷，而经年之后，会沉淀出生命的香醇。虽然说，当时的李邕没有在仕途上给予李白机会，这对李白来说，是命运中的一个坎坷。然而，经年后，我们却不得不说，他们相遇与错过，都是一种万幸，正是因此，李白才作出了这一首传唱千古的名作。
此后，在漫长的时间里，李白一直承受着被拒绝的痛苦折磨。“巴国尽所历”，看尽了高川雄阔的壮观美景，他开始渴望见识更多壮阔的美景。思想前后，李白决定冲出夔门，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更多的精彩。
自从李白五岁随家搬迁来到内地，再到现在二十五岁仗剑去国的二十年里，他经历了很多，也积累了很多——不仅仅是那些年读书的知识积累，还有练习剑术练就的强健体魄，以及长期漂泊于动荡的环境中磨炼而成的豪爽坚毅的性格。
在长期的漂流中，李白成了锦绣盛唐里的一个萍客，尝尽苦难辛酸。在不断辗转的人生路上，李白也逐渐萌生了求仙学道的想法。神话仙谪的思想，是在李白幼年便开始萌发的，并深深影响了他的一生。
命运在无形间播下渴望的种子，直到它如火如荼地盛放，才知道，我们始终走在自己期盼的路上——无论悲苦还是欢欣，不管平凡或是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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