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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短篇小说之《桃红柳绿》(1)

2024-04-16 07:34阅读:
浩然短篇小说之
《桃红柳绿》
1


今天生产队开会改选会计,爸爸要把这个工作交给闺女。
听到集合的钟声,魏家三口都被惊动。第一个跑出砖门楼的是春花。她在门口略停片刻,把一个新布兜儿卷起来,把一支新钢笔别在衣襟上,把又粗又长的大辫子朝背后一甩,迈着庄严的脚步,朝响着钟声的队部走。
从魏家到队部要绕过一个荷花坑,还要穿过坑边上一片树林子。
春天到了,大雁报告着好消息。杨柳听到消息吐出了嫩芽儿,桃树听到消息染红了枝头。这个二十岁的姑娘也受到春的感染,显得比任何时候都高兴。昨天她到邦均集上买了一支新牌子的钢笔,今天又赶着缝了一个文件兜。爸爸就有这么一个土布的文件兜,从来不离身;兜子上已经补上好多补丁,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它能盛下算盘、账本子和文件,出远门的时候,还能装上一些干粮。姑娘缝的这个是新布,天蓝色的人造棉,还在上边绣了一朵桃花和一枝柳条。从今天起,她也要把这个兜儿带在身上了,工作、开会、劳动,全带着;谁要有什么事儿找她,从兜子里掏出工具就办理。打懂事那天起,她就跟爸爸的趣味相投,听惯了珠算声,闻惯了油墨味,会计这个工作,就像有一股子魔力似地吸引着她。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她的数学最好,连着好几学期都考第一名。有人说这是遗传和天赋,其实,春花在这门功课上花的心血最多呀!春花嘴上不说,心里可有一股子沾沾自喜的劲头。她觉着自己数学好、有耐性,加上爸爸这个家师,是个最合格的会计!前半个月,她就开始当爸爸的助手,替爸爸抄写过账单子,替爸爸登记过表册,现在,她要正式当会计了;算盘珠子的“噼巴”声音,将伴随着她度过最美好的青春时期,而那个时候,农村该建设得多么美啦!
姑娘走着,想着,忍不住地笑了。
爸爸在后边喊她:“春花,咱们一
块走!”
春花停住,等着爸爸跟上来。
老会计魏秉正已经六十岁,一直稳稳当当,即使追人的时候,脚步也不慌乱。他穿行在树林里。这些树木,哪一片是哪一年哪一个生产队栽的,都是经过老会计的手一笔一笔记在账上的。多快呀,没留神似的,苗子成树了,树木成林了。人呢,也是这样。魏秉正接管账本子的时候,还是个壮年汉子,如今变成个两鬓花白的老头子;头几年还觉着闺女是个小孩,不知不觉,她就高中毕业,站在那儿跟爸爸一般高了。
闺女接替自己的工作,老会计心里边又高兴,又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儿。抗日时期他从地主保长那儿接管了账本子,他当的是粮秣委员;土改以后,他当财政干事;从农业合作化到眼下,他一直是生产队管钱、管账的会计;二十多年没有离开过算盘和账本子。他热爱这个工作,也深深地体会到算盘和账本子跟全村的事业,跟全村每一个人血肉相连的关系。现在要把这个工作交给一个生手,他有些不放心。大队长跟他谈过话,他也反复想过:第二生产队需要加强领导力量,他应当多负一点领导责任,而会计这个工作,也需要早一点安排个接班人,他总算是想通了。
他追上了闺女,看了闺女一眼,像有话要说。
春花问:“爸爸,还要嘱咐我什么呀?”
魏秉正说:“队长一宣布开会,我就要求社员们不要再选我,你也可以跟大伙儿表表心思……”
春花抿着嘴笑笑。
魏秉正又郑重地说:“生产队的会计工作太重要啦,你可得把整个心掏出来干呀,你得……”
春花连忙说:“放心吧,我一定干好。”
魏秉正奇怪地看闺女一眼:“这工作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春花说:“我喜欢会计工作,在学校里我的数学最好,我对写写算算有耐性,细心;我给当这半个月助手,也学了一些经验……”
魏秉正打断了闺女的话,很严肃地反问:“这么说,你已经很棒了?”
春花撒娇地一跺脚说:“谁这么说啦?”
魏秉正不吭声了,大步地朝前走去。



魏家还有个高兴的人——会计的老伴、春花的妈。
老话说:“干什么伤什么。”奇怪得很,魏家老小对会计这个工作倒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在春花妈这个快活的老太太身上表现得最强烈。在村里谁要叫她一声“会计大娘”,她觉着跟叫她“劳动模范”或者“战斗英雄”一般光荣。赶集走亲,有人问她贵姓,她就回答“老会计家的”;这个回答,立刻就能得到一种尊敬的眼光。春花姥姥家那个村子,搞了十年集体,换了五个会计。春花舅舅也当了半年,因为手头不干净给撤了职,气得春花妈两年不走娘家;谁要一提她有这么一个兄弟,脸上就发烧。春花妈为自己这个家高兴。老头子当了半辈子会计,这会儿要当队长,要把会计工作传给自己的亲闺女,不是有本事,不是大公无私,成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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