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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短篇小说之《桃红柳绿》(4)

2024-04-20 07:28阅读:
浩然短篇小说之
《桃红柳绿》
4
小弟弟像听故事,听得入迷了:“妈,再讲一个,再讲一个。你这回为什么又哭啦?”
妈妈撩着衣襟擦擦泪痕,又“呸”地一口:“还讲哪,气都把我气死了!”



晚上,老会计心事沉重地走回家来睡觉。
听到推门的声音,春花连忙迎到院子里:“爸爸。”
老会计应一声。
“我妈生气啦……”
老会计一笑:“你妈呀,就是糊涂!”
老伴在屋里听到了,从炕上爬起来就要吵。
院子里,老会计又对闺女说:“唉,我发现账本子上出了点差错——短六十个工分,不知道是我原来就弄错了,还是你抄写的时候弄错的……”
春花连忙说:“不会是我弄错的吧?我抄的可清楚啦,一笔一划的。”
老会计说:“你先别嘴硬,等检查出来再说吧。”
屋子里,老伴听了这句话,像拧松了螺丝的弹簧,放了气儿的车胎,心上掀去石头,身上卸去重载,软绵绵地躺下了。
这天夜里,除了吃凉不管酸的小弟弟呼哧呼哧睡得香甜,其余三口,全都没有睡好。
老会计自己不必说。这几天里,他把账本子都快翻烂了,也没有找到差错出在什么地方。他哪能睡得香啊!
老伴除了怨自己错怪了老头子之外,也有点儿纳闷:老头子这多半生,多大多重的担子都担得起放得下,怎么竟被这么一点点小事情愁成这个样子
啊!
春花在炕上翻来覆去,年轻的心里,像是燃起一把火。妈妈那些话还在她的耳边响着,爸爸那副愁苦的神态,还在她眼前晃着。妈妈提起往事,给她上了一课;爸爸为账目上出了六十个工分的差错不得安生,也给她上了一课。这两课,就像她平时接触到某种重要的事物一样,感到非常的新奇。过去光知道爸爸是个老会计,可不知道他接管账本子的时候那么不容易;青年人现在的工作条件跟过去一比,该是多舒服、多美呀!过去光知道爸爸对一点点小事情也不马虎,可是不知道他对自己要求得这么严。六十个工分没什么了不起的,爸爸这股子精神可得好好学习……
早晨起来,老会计照例是不等吃饭,洗把脸,就先到办公室工作一阵儿。看他那副急忙忙的样子,好像比前两天更急火,心情也比前两天更沉重。
老伴从里屋出来,见闺女春花从外边抱进柴禾要点火做饭,就抓住这个空子说起来了。
“春花,你给你爸爸打下手,要好好跟老人学。你爸爸干工作可认真哪!这回工分账出了错,是不是你毛手毛脚给弄的?”
春花摇了摇头。
“我看不保险!你爸爸绝对出不了差错。这不是一天两早上的事儿。常言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二十多年了,他每时每刻都是这样,永远都不兴变一点颜色。对公家的金钱,他一丝一毫全不沾;对公家的事情,一个针尖那么小的洞都不让有。你爸爸要不是一个脚步一个坑,村里老少就会这么拥护他呀!你忘了,去年秋天,你姐姐生孩子,那边村里托人给我带个信儿,说是难产,抬到医院去了,偏偏赶上你姐夫带着民工到泃河上修堤。看我那个急呀,把腰包都搜光了,也没有凑上几个钱。我就赶忙找你爸爸。那会儿队里正卖柿子。我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瞧见你爸爸正打算盘,他那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全是票子。你爸爸瞧我过来了,老远就嚷:‘别到跟前来,别到跟前来!’我说‘别怕,到跟前我也不抢你的。’他说:‘不是怕抢,这一卯一星,你一搁手,弄乱了,就麻烦啦。’我说:‘东庄捎信来了,大丫头难产,送医院了。’我看着他听了我这句话,两只手一哆嗦,就后悔把话说重了。我马上缓缓口气,‘他姐夫不在家,咱们快送点钱去吧。’他说:‘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再想办法。’我的天,天都要黑了,还等会儿呀!这不是钱吗,支几个带上得了,还想什么办法!他说:‘不行,这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动。再说,队长不在家,五块钱以上得由他批。’唉,队长是你的好朋友,他入党还是你介绍的哪。平时他干什么全听你的,慢说十块二十块钱,就是千儿八百的,你也能说了算。他说:‘会计是专管财物的,不论对别人对自己,都得按章程办事,一分一毫不能含混。’这是急事儿嘛。他说:‘别啰嗦了,再急也不能从会计家先违反规章制度!’一句话把我惹翻了。好个狠心的,闺女死活你都不管哪!我跟他吵了半天,也不能让他变变主意。没办法,我就空着手奔邦均了;想先看看你姐姐,再找找公社杨主任,让他给拆兑两钱。谁都比你爸爸好说话。那天晚上可黑啦,一边走,一边摸,心里还一边骂。走到村南沟,听前边呼哧呼哧地响,吓了我一大跳。得,碰上熊瞎子了,老命送了!我站着不敢喊不敢叫,也不敢动。那个黑影儿,喘嘘嘘地朝着我过来了,越来越近了,热汗腾腾地扑我脸了。我喊了一声:‘谁!’黑影猛地蹿上来。老不死的,把我的手给抓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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