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李白诗传(13)|孟凤梅著
2024-11-25 09:52阅读:
黄粱一梦,前路未卜
钟南山麓,竹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山庄,门楣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斛斯山庄。李白穿过苍翠的竹林,叩响庄前的小门,出来迎接的童子恭敬地称他“李学士”。这斛斯山人就是贺知章——显然,贺知章是知道李白要前来拜访的,便叫那童子准备了茶点。
李白刚从紫阁峰下山而来,与山上的老道辩了一日的《道德经》。贺知章知晓后,便戏称他必深有体会了——是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道理还真是经久不衰。
贺知章问李白,元丹丘为何没有相随,实际上,元丹丘刚为玉真公主写了《受道灵坛祥应记》,随后又奉命到华山采药炼丹去了。元丹丘原是道士,只是会些吐纳之气、养生之道,可是要奉皇命去做那莫须有的长生不老药,也确实苦了他。如今,元丹丘在皇帝指定的“炼丹处”,也只能是将参、苓、术、草之类开胃健脾的药合上几服,胡乱应了差事。
李白说到这,便是一阵欢笑,引得贺知章也笑了。贺知章请李白饮一杯佳酿,李白称赞这实在是美味,不似皇宫中的酒那么香甜,却有着美酒最本真的刚烈味道。
贺知章拿出李思训的《蓬瀛图》——在一片无垠的海洋中,云雾缭绕,汹涌澎湃的波涛将那三座仙山轻轻缠绕,远处的一叶扁舟挂着白帆。那重峦叠嶂、青竹翠松让李白不觉沉入其中。看罢《蓬瀛图》,贺知章从屋外走进来,又手捧吴道子的《东篱图》,让李白陪他一同看看这幅画作。
几丛菊花,一处疏篱,篱边有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手执着拐杖,半斜着身子。秋风胡乱地吹着他的衣带,他直直地望着远方——而远方也只有淡淡的影子而已。
这画作处处透露着悠闲,恍如隔世,李白却仿佛真的见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
贺知章拿着茶壶向两只杯中倾入浓浓的茶水,李白从幻境中回过神来,说道:“这谢赫六法,首标气韵生动。李将军金碧山水,吴道子水墨人物,这二人都已将此境界推向了巅峰。而这吴道子进入宫中之后便不能再随意作画,也不知对此人是祸是福。”
突然间,李白想到了紫极宫八卦亭中那副老子真容,便笑着问贺知章:“那幅画作是吴道子的近作吧?”
没想到,一句话却将贺知章满腹的牢骚引了出来:“皇帝追寻什么长生不老药、升仙术,却不知自己找来的那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是如何胡编乱造蒙骗于他,那些谄媚之言又是如何一桩桩、一件件讲到皇帝的心坎里。还有那高力士,也渐渐权倾朝野了。近几年,天下四方凡是有表想奏,必先交给高力士,然后由高力士选出来呈交给皇上——小事情,高力士就自行决定了;大事情,也只是让皇帝知道而已。”
贺知章越讲越气愤,感慨皇帝已不是当年励精图治的皇帝:“李林甫、宇文融、高仙芝之辈都是靠着高力士取得将相高位。这样权倾人主,皇帝居然还能睡得安稳!可是,恐怕这大唐江山已经动了根基,不安稳了!还有那贵妃也是作孽不少!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的吃食有多么难弄到。单说这荔枝,每年不知道在路上累死了多少匹好马,而沿途又践踏了多少庄稼,听说每年都会有无辜的人被践踏而死——真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最后,贺知章舒了口气,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将平时一直忍着的话全都讲了出来——在他看来,这太平盛世应该是快要过到头了。
贺知章这一顿牢骚得到了发泄的出口,倒是发得彻底,却不料,这一块大石头又落到李白的心中。
听了这些,李白开始思考:在这样的朝廷,自己到底会不会有好的发展?会不会变成那些连自己都瞧不起的迂腐酸臭的文人?而现在的皇帝,还值得自己去付出吗?
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为仕途努力,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曾经最想要的一切,现在又该如何选择——是要放弃那些荣华富贵,做回自己,还是坚持自己的梦想和仕途,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样的现状呢?
慢慢地,夜已深沉,月光灼灼。李白对着月光大喊:“若夫一枝以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南阳樊重之第;赤墀青锁,西汉王根之宅?……”
这是庾信的《小园赋》——在李白心中,住进皇宫那些大宅子里,只是因为自己想要报效祖国,想实现自己这一生立志要做的事情,而眼下的状况离预期太过遥远。
看着小庄前那数亩小园,几间小茅屋,屋后是菜畦,屋前是些应季的花草,美如仙境,让李白有种感觉:这才是生活,这才是自己一直追求的,而不是仕途。
李白越饮越醉,越醉越恣意,索性在这小庄中放声高歌,渐渐飘向远方。